严仍江

　　一直都没有留意香樟开花,一直不知她是那样静悄悄地开!
　　谷雨前两天的夜晚,我去小区对面的博亚广场溜达。几群舞者已经离散——我总是在广场安静时才出来。刚迈上广场台阶,便有幽香从广场净空飘来扑入鼻孔,丝丝缕缕,似有似无。这香气儿哪里来的?那边的月季正艳,我便走过去验证,结果香型对不上。广场所植花草树木我熟悉,猜测那香味儿许是从广场处处婆娑的香樟树上透出的。于是,我便用手机的手电向身边的一棵照去。果然,是她!但见无数陈枝上各自手掌一样向外长出一支支嫩黄的新枝,枝上都有五六支互生的花柱,细细的柱头弱弱地、怯怯地、静静地开着花或准备开。那花儿,六角形、米粒大小,非白非黄,吃力地向外渗着母体无尽的香,悄无声息地妆扮暮春迎接初夏。
　　这花儿在此时开放令人不得其解。在十余天前,香樟树已经开始新陈代谢,绽放生命的又一奇彩!在人们不经意间,完成使命的老叶子开始变得红黄红黄的,次第变幻,点缀在母体的绿衣上,焕发出生命最后的光彩,落在地上形成美丽的风景,没有一点令人哀婉和伤感之意。盛夏、秋冬、初春香樟树树碧绿芳香,给大地给人们带来绿意、带来绿荫、带来希望。只在暮春时节万木葱绿时,她才精彩地完成新老交替,悄悄的,不落痕迹,以至于我一直以为香樟是常绿乔木不落叶子。香樟树落叶时间太恰当了,落叶方式太巧了,落叶姿态太美了!在我们江淮之间,一般认为,落叶之时正是树木花草枯萎之时、休眠之时,没想到香樟树落叶之时竟是她发出新枝滋长之时、繁花吐芳之时。生死同至,新旧同美,唯有香樟!
　　为了看清香樟树开花的姿态,第二日清晨我再次来到广场。在清新的空气中,樟花香似乎比昨晚浓一些,被鼻子锁着也就逃脱不了。在晨光中,一树树香樟如淡妆停当的美人静默,一齐散发幽香,整个广场和四周都浸泡其中。每棵树上,新发的黄绿的嫩枝擎着一簇簇淡黄的碎花都在努力地吐芳。这些嫩枝和小花裹在稠密的树叶外层,让母体变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显得鲜亮俏丽娇嫩。
　　这些花因为细小,根本不会增加母体的负担,使母体变形,不似月季那般硕大厚实压得母体整天弯着腰,自我灿烂母体遭罪；因为细碎又是淡黄色,像满天星似的与新叶在一起,不似广玉兰花大白鸽似地蹲在树上炫耀,也不似一串串洁白的洋槐花骄傲地在枝头招摇。樟花既不像四月杜鹃和五月石榴,只有艳丽的姿色却没有引人的芬芳；也不像秋日桂花和夏日栀子花,虽然花香四溢,但是有些太甜腻。樟花就是樟花,不骄不躁,不馁细小,甘于寂静,努力奉献使人舒适的美好。实在累了,他们就会随着夜雨落到地面与还在零落的老叶一起美丽地睡去。
　　今夜,这静静开花的香樟树,仍在幽幽地吐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