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心的笑容

(2024年04月11日) 来源:皖西日报
放大   缩小   默认
  李开琥

  那年暑期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拿到县人事局调令,接着就去金寨一中报到了。报到的时候认识了同学科组的农老师和培老师,农老师也是公开遴选进来的,培老师大学刚毕业。培老师和我被分配到一中招待所的同一间房。房间里,两张写字台,两张床,还有个木质的洗脸架。培老师比我小十多岁。他很有涵养,为人谦和。在我未搬家进县城的日子,我们基本都住在这一间小屋。晚上一起读书备课,一起切磋教法,早晨一起吃早餐。
  沿一中大礼堂与主教楼之间的小溪边水泥路一直往里走,依次是一中家属大院、办公楼。家属大院是一中的老教室平房,建了教学楼后,平房改造成了教师宿舍,由于东西两排房子对门,前边是新建的教学楼,后面是通往办公楼的十几级红色条石台阶,这里自然形成了院落。院内有巨冠的梧桐树和翠绿的雪松,书香浓郁,环境优雅。办公楼是两层木结构苏式建筑,青砖黛瓦,古朴玲珑。在一楼教研组办公室,仿佛还能看到当年同事们集体阅卷的场景,考得最好的班级,授课老师美滋滋地请大家吃西瓜,空气中似乎还氲氤着西瓜的香甜。办公楼后面,又是一排教师宿舍,屋脊上的蓬草和蒲公英随风起舞。宿舍虽然有些老旧,但这不妨碍十几户老师的生活。老宿舍前是一大片生长着荒芜杂草的稻场。后来,在这稻场上又建起第二栋集资楼。
  老宿舍最东头,侧对一小桥。穿过小桥,豁然开朗,是一山冲。冲里建有两排平房和一幢集资楼,集资楼在这冲的最里头,也是一中与后山居民的自然分界线。由于地处山之阴,所以,各家都有向南的后院,沐浴阳光洗洗晒晒特别温暖。我家在集资楼一楼,也有后院,里面除了日常晒衣晒被,煤炉烧水,还请人用红砖砌了花圃,种满一串红,每到花儿盛开的季节,很受来访者或楼上住的老师们青睐。这冲里又是一个静谧的地方,空气清新,溪流淙淙,鸟语花香,平房里住着好几位德高望重的教师。平日里,他们房前屋后或伺花弄草,或静心阅读。在这小山冲里,大自然的优美、宁静、调谐浸润着我们的性灵。
  我的英语老师李立煊先生也住在冲里。一天下午去上班,刚走到老师家门前,突然听到“开琥、开琥”的叫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李老师,他的声音有磁性,我特熟悉。我笑着走近,老师笑着说:“来来来,你看这个!”我很快打开一沓发黄的纸,被压得很平实,是记分册。老师说,这是你们那个班的,快看看!看到老师开心成那个样子,咧着嘴咯咯地笑,高度近视眼镜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看下日期,1982年9月,可不是嘛,这都二十年了。记得老师当年年富力强,由于课时太多,给我们上课时,声音总是嘶哑的。有几次,在课堂上突然紧皱眉头,捂住胃部,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好多药片,一把放进嘴里,喝口开水,一仰脖子吞下去。接着他用力地继续给我们讲语法、讲阅读。这些珍贵的记忆四十年后还是那么鲜活。去年重阳节,县贤张有德老师组织金寨一中在肥老师联谊。中午,良辰已至,而李老师未到,大家翘首以待。当看到姗姗来迟的耄耋老人还骑着共享单车,大都激动不已,赞许良久。李老师咧嘴大笑道:“重孙缠着不放,对不起大家了。”时隔二十年,又看到了李老师如花般灿烂的笑脸。
  安居乐业,潜心工作,就像细心播种一粒种子,只要你用心去呵护,它会生根、开花、结果。世纪之交那年的5月,也是我来一中工作的第三年。一天下午,我从教室返回办公室,迎面走来分管教学的宋校长。他绷着脸,一点笑容也没有,一本正经地问:“李老师,这次你们班学生参加省学科竞赛,学生反馈情况怎么样?”我心咯噔一下,紧张起来,莫不是成绩不好?我胆怯地小声说:“田间共守,只顾耕耘不问收。”宋校长哈哈笑起来:“好一个‘只顾耕耘不问收’!你们班的成绩厉害着呢,全市第一!”他把手中的市教委红头文件递给我:“干得不错,继续努力!”那一刻,我内心波涛翻滚:对在一中工作的老师来说,用“披星戴月”“废寝忘食”来形容还真不够,用“呕心沥血”来形容也不为过。在课堂上大把吃药的老师也不止我的老师一人。一届学生的成绩显现,立刻又会成为一中人迎来新一届学生的动力。我接过文件,用手理一下两鬓早生的些许白发,自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我永远记得宋校长那很有特色的善意笑脸,笑起来嘴角上扬得非常夸张。笑脸如花,让人感动,催人奋进,至今铭记。
  忆金寨,最忆是一中。那个史河以东、大公岭之下,当时新汽车站对面的四通八达的开放式老校园,留给我们这些曾经在此读书、工作、生活过的人们太多太美好的记忆。每每想起,青山环抱的教学大楼,绿水伴奏的朗朗书声;每每想起,学科组集体阅卷的夜晚,亲如兄长的同事们出去宵夜时的亢奋;每每想起,菁菁校园里苦读学子废寝忘食挑灯夜读的书生意气……但想起来更多的是这些温暖的笑容,每当这些笑容浮现在眼前,我知道一中的记忆已经是刻骨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