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
皖西日报
作者:荣维新
新闻 时间:2025年07月03日 来源:皖西日报
荣维新
母亲是我在月头接过来的。接她来时,她糊里糊涂。这是母亲近两年反常的表现,且情况日益加重。母亲九十岁高龄,不能自理,这两年我们轮着照顾。 记忆中,母亲一向衣着朴素而不乏讲究。如今,她却愈发邋遢起来。一日三餐,不是米饭掉到地上,就是菜汤洒泼到衣襟,几次三番,三番几次。每每见状,我总是急忙起身替她收拾,笑着安慰她说:“没事没事,人老了,手脚不灵便,都是这样。等我以后老了,恐怕筷子都拿不动了喽,还不如您呢!”不知是母亲信了,还是难得糊涂,她总是低着头,不言不语,无力地拨拉着碗中的饭菜,无声地叹息。 母亲天性好强,自己能做的事,从不愿麻烦别人,即便是后来渐渐老了也不肯。前年,母亲每次来我家时,若是提出帮她洗澡,她是死活也不肯的,宁可不洗。每次她洗澡时,我们娘俩就像打架似的,僵持上老半天。自去年下半年开始,母亲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帮她洗澡,她尽管还是不太情愿,可终究还是默许了,让我喜出望外。我一边帮她擦拭着身子,一边和她唠嗑:“从小都是您帮我们洗澡,如今您老了,我帮你洗洗、擦擦不是应该吗?再说了,在您面前,我一辈子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母亲或许听懂了我的意思,无力地摇着头,呵呵地笑着,如孩子般开心。 帮母亲洗头时,她倒是很听话,叫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像极了我小时候,她给我们洗头一般。洗完头,给她吹干。听着吹风机的呼呼声,她喃喃自语:“还是你们家里好,水自来热,不要烧,一天到晚用不完!”母亲的话催生了我几分伤感。很显然,在她的骨子里,还有你我之分、城乡之别。在她看来,我是她的骨血,却非一家人。 母亲终究年纪大了,怕冷怯寒。每次给她擦身时,先上再下,快点、再快点;小心、再小心,生怕一把留神,浴巾磨破皮,或是弄疼她。用热毛巾替她擦完上身,赶紧为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擦下身、到双脚。记忆中的母亲,身体一直很硬朗,腰板最挺,如今几乎佝成了一张弓,瘦得皮包骨头。两条瘦削的胳膊,青筋暴出,僵硬、无力。整个擦洗过程,母亲一直低着头,含着胸,尽力配合我,默不作声。尽管我不时逗她开心,她也只是“哼哼”应答。洗完澡,穿好衣服,像是受完了“刑”,母亲总是叹着气,嘟囔上几句:“唉,人活老,倒成了累赘!”她一边絮叨着,一边拄着拐杖朝沙发挪去。每每听到这扎心窝的话,我心里总是漾着莫名的酸涩,劝她不要这样想。俗话说得好,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在母亲的心里,似乎只有她爱孩子们的权利,却没有我们爱她的义务。从小到大,她总是幸福着我们的幸福,痛苦着我们的痛苦,唯独忘了她自己。 母亲的确老了,一日不如一日,常犯糊涂,言行较往常更加不可思议。刚来时好几晚,她几乎整夜不睡。深夜拄着拐杖,捣捣点点,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到客厅,“哒哒哒”地转悠。夜晚用过的纸尿裤,她不是东塞西藏,就是从窗口扔下,常招致保洁人员和楼下住户的抱怨。为此,我常下去向人家赔不是。平日里吃过的果皮、零食包装袋之类,叫她放进垃圾桶,她偏寻个没人的空档,偷偷地从阳台扔下。上完卫生间,忘记了冲马桶;零食随意乱放,弄得口兜、沙发、枕头到处都是。看着母亲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心酸,更是心痛。 岁月无情,光阴如刀。母亲一天天地老去。我无力拽住岁月的流走,唯一能做的只能多陪陪母亲,待她好点、再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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