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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腾腾的故乡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4年04月25日    来源:皖西日报

  任俊

  当故乡的炊烟变得浓烈,屋檐的灯笼高高挂起,回乡的路途变得拥挤,年的脚步也扑面而来。回家的车子在一缕又一缕的袅袅升腾中缓缓前行,车里人的期盼早已越过千山万水,抵达了魂牵梦绕的那个温暖地方。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读书时起,每到年关,在母亲教我吟唱的歌谣中,我卷起厚厚的棉衣袖,站在比我稍低的桌子前,左手扶着盆,右手一边加水,一边和着面团。像这样的经历一直持续到我读书生涯的结束。
  记得第一次和面时,应该是七岁的样子。那天屋外的雪花比盆里的面粉白,也比盆里的面粉晶莹。我带着欣喜和好奇,急不可耐地跃跃欲试,围上了围裙。母亲给我备了两碗面粉和约需的水,还传授了秘诀:和面要做到“三光”。我睁大眼睛望向母亲,母亲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脑袋,温柔地说:这里的“三光”是指“面光、盆光和手光”。面光是指面团得光滑柔韧,盆光和手光不难理解,就是盆和手得没有面渣渣或者面粉。
  为了达到母亲所说的“三光”,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不停地加水加面、加面加水。等到屋外的雪花积累了厚厚的一层,我的面团也膨大到快溢出盆沿。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母亲,偶然间过来看看我的“战果”,没想到,她见我的刹那,眉毛和眼睛瞬间挤在了一起,手捂着肚子,弯着腰用手抹着眼睛里飞出的大串眼泪。母亲笑了好一会儿,我也傻笑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直起腰,双手搭在我的双肩,挽着我来到镜子前。我看到了一个满头满脸缀满星星点点白花的黄毛丫头。
  母亲取过毛巾,轻柔地擦洗着我的额头、眉毛、脸颊和头发,还顺手刮了刮我的鼻子。接着她挽起衣袖,揉起盆里的面团。
  看着母亲娴熟地翻转手掌,我噘起了嘴:“妈妈,和面太难了!我的胳膊都‘练’得好疼,你看,都举不起来了!”说着,我费力地举了举右胳膊,然后又悻悻地放下。左手对着右胳膊一顿揉捏:“不知今晚还能不能拿笔写作业了。”
  母亲瞥了瞥我,笑了:“那今晚我们不写作业,看书吧!让胳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好有力气蒸馒头包子。”
  “为什么还要蒸馒头?我不会呀,妈妈!”我摇着母亲的衣角,急得快要哭出声儿来。
  母亲蹲下身,用额头蹭了蹭我的额头:“因为蒸了馒头,你就会好好学习、努力去争取好成绩啊!”
  我似是听懂了母亲的话一般,于是年二十九,开始了蒸馒头,而且这一蒸,一直蒸到我读书生涯的结束。惭愧的是,我读书时一点儿也不用功,我总以为我只要每年蒸好了馒头,我的成绩就会上升。我根本没有领悟出母亲话里对我的深深期许。
  母亲不仅教我蒸馒头,还用她自己的身体力行,教会我勤劳。母亲从不睡懒觉。农忙时四点钟起床,这早已是“铁律”;农闲时,她也会在五点半左右起床,忙屋里屋外的卫生。以至于多年后的我,也会早起,也会用书声迎接每一个黎明的到来。
  农闲时节,很多农妇都会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一起拉东家长、西家短,甚而还有打打牌、摸摸麻将的。我的母亲从不参与,她总笑着说,她太笨,学不会。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三个孩子的身上,教我们读书写字,教我们跳绳踢毽子,教我们洗衣做饭,还教我们插花和蒸馒头……后来我的两个弟弟分别读了大学,家里的境况也日渐拮据。一次,和爷爷谈心,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又一声,说起我们在外读书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在家里每天只吃两顿饭。农忙时,有一顿是干饭;农闲时,两顿都是稀饭。是怎样的一份沉甸甸的爱啊,让父亲和母亲从不和我们说起家里的难处,而在我们回家时,亦如其他家庭一般,上演着热气腾腾的一日三餐。
  再回味那段岁月,我好像清晰地看到父亲和母亲在用餐时,微笑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而他们却在我们不经意间放下了碗筷。我也清楚地记得,母亲在用餐时,总是有许多许多的话和我们说,好像一贯沉默寡言的她,一到用餐时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话题一般。而且,不论我们有怎样的难题、不惑和抱怨,母亲总是微笑着解答,偶尔遇有比较刁难的话题,她就微笑看着我们,安慰着我们,好像再大的难事儿到了她那里都有了温暖和归宿。
  岁月蹁跹,斗转星移。不论我身处何方,肩负起哪些责任,只要一想起母亲,我的心间便涌现出热气腾腾的温暖。宛如母亲对我微笑时的温柔一样,一直萦绕在我的生命之中,即使离家再远,年一靠近,我就想踏山水而行,奔向有母亲所在的热气腾腾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