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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立煌事变”经历者的流亡手记

梁远启 郑贤杰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5年09月11日    来源:皖西日报

  1942年底,日寇窥悉国民党安徽临时省会和第21集团军总部驻地立煌(今金寨县)防御疏松,遂策划组织偷袭,国民党守军望风而逃,机关和百姓纷纷逃难。1943年1月2日晚,日寇占领立煌县城金家寨,烧杀掳掠、凌辱妇女,撤离前又纵火焚烧金家寨,使一座临时省会化为一片废墟,这就是震惊中外的“立煌事变”。
  近日,金寨县委史志室相关同志查阅资料时,偶然在《现代妇女》(1943年第1卷第5期)杂志上,发现刊登的一封战地书信,信件详细记叙了1943年元月,安徽临时省会立煌(今金寨)沦陷,人们仓皇逃难的惨状。该信的发现,为研究“立煌事变”乃至研究金寨、安徽抗战史提供了第一手资料,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
  《现代妇女》是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创办的综合性妇女刊物,由中共南方局妇委直接领导。刊物于1943年1月在重庆创刊,1946年5月迁至上海继续出版,1949年3月被国民党查封,共出版13卷74期。《现代妇女》作为国统区内坚持出版时间较长的进步杂志,也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由中共领导且影响较大的妇女刊物之一。
  杂志首先交待了信件作者的情况,原文如下:
  本文作者陶冶女士,抗战后由上海来到内地,那时她真是位十足的上海小姐,时髦摩登不必说,且以幼失怙恃、处境的凄凉,形成她悲观的人生,但抗战的洪流慢慢地锻炼着她,变悲观柔弱的个性,成了一个积极坚强的战时女性,同时弱不禁风的身体,也壮健魁梧了。两年前,她随某个剧团从重庆徒步跋涉到立煌。在立煌一个机关里服务,这是她最近的来信,描写立煌事变时情况颇详,虽以邮路不便,过时已久,但也正因为战时混乱,此类材料不可多得,特发表在这里,并且从这信里我们可以看出一个新型女性战斗生活的一斑。
  根据信件内容分析,作者陶冶先是随逃难队伍撤退到安徽阜阳,在阜阳住了一个月后,由友人相助,步行一千余里,到达北方某座小县城,准备在那里求职谋生。这封信便是陶冶在那个小县城写的,写信时间是1943年3月31日,距“立煌事变”已近三个月了。以下为信件原文:
  XX先生(注:杂志刊登的原文如此):
  立煌事变,你一定很为我着急吧,幸而我已平安到达此地,这是首先可以告慰你的。那天恰巧是元旦,沉浸在欢笑与逸乐中的立煌,市民正在忙着热烈庆祝,然而战争毕竟是残酷的,下午的时候传来敌人攻来的消息,傍晚时已纷纷在逃难了。多少人拖儿带女,多少人哭泣呻吟,尤其是妇女们,简直惊怖得手足无措。就是平时舒服惯了的阔太太和娇小姐们也只得用两条腿载着自己走,因为这时轿子和挑夫是雇不到的,不论你出多少代价。贵重的东西人们也弃之如蔽履,惊恐与慌乱的情形和上午的欢乐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于仓促中跟随一个战斗团体一起撤退,平时我就穿着臃肿的棉军服,又圆又笨一个十足的丘八相,这时加上一件褪了色的破棉大衣,背上揹了一个行军行李,心境有些迷茫,因为这种遭遇在我还是初次。XX先生,两年的分离,我的生活起了多么大的变化,而我整个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想在我给你的信件中,你可以看出我的变化来。
  我们撤退的时间是在半夜,天气严寒,天空墨黑,人们从各个山头向一条路上挤,黑暗被灯笼划破,这时才看得见逃离的行列中各种姿态,有的人身背手托,有的人肩挑行李,都灰白着脸露出恐惧焦急的表情来,更有前呼后应的嘈杂声,XXXXXX(注:此处为杂志破损、无法辨明的几个字,下同)一群怕失掉了联络,或口传着XXXXXXXXX结在一起,谁都想回到XXXXXXXXXXXX离开危险可以远一点。然而争执的结果反而大家都走不快,只好干着急,因为天一亮就有敌机的光顾。一直走到天亮还不敢停下来,吃饭时炮声愈来愈响了,只得放下饭碗赶紧又走,遇到敌机,大家东奔西窜地躲,这时的心紧张得像一张拉紧了的弦,忘了疲惫,忘了一切。傍晚晚餐时附近的街上起大火,顿时惨叫声从四面袭来,老百姓都惊恐地迷了方向,询问着到别处去的路径。我们不敢停留,在黑暗中爬山越岭,山路崎岖,又窄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滚到深沟里去,听到别人跌下去的呻吟声,不禁使我战栗。直到半夜才算得着初次的休息,最初两天我们始终离敌人四五十里路,有时我们简直不知道往哪里逃才好,因为这时听说四面都有敌人。好不容易经过七天的艰苦跋涉,才于元月八日到达阜阳,这时疲劳得不能动弹,脚走痛了,衣服也穿破了,每个人的脸都显得苍白、瘦削,我们需要休息,此外什么也顾不了,这种经历,在当时的确不是好受的滋味,不过过后也觉有趣,以为我唾弃的止水似的生活,终算起了一点点的波纹。
  从立煌逃出来的人大都在阜阳遇到,各人有各人的特殊经过,可是同样的都是经过一番艰难困苦。不久,立煌虽克服,可是我早就厌烦那里的工作和生活,对那到处都显得凌乱的阔佬贵显尤其感觉不顺眼。而且劫后的立煌听说房屋被焚烧,粮食和盐被抛入河里,让山洪冲走,物价比以前高出一倍多,还样样缺货。我不愿再回去,所以在阜阳住了一个月,由友人的相助,才于上月到达此地,统计这次步行又是一千里。
  这里是大平原的小县城,可是我们的地方是离城15里的一个更小的村庄,一切生活习惯都是北方风味。气候很不好,时常有风沙,刮起来真使人害怕。住的是土屋,没有窗子,吃的是馍馍和面汤,生活很简陋。老百姓的服装都很古板,小脚遍地都是,最可惨的是这里旱灾,居民都饿得面黄肌瘦,形容枯槁,郊外的树皮都被剥得光光的,充作食粮,这种种现象也是我以前所不会看到的。
  本来我准备在某某日报社找工作,谁知这里正在考虑用不用女职员的问题,用“需要研究”的借口来代替拒用,这真使我气死,甚至于受辱似的难堪。女子在这社会里就只能受种种岂有此理的待遇?XX先生,我恨不得破口大骂一顿!暂时没有办法,也许在这里教书,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等旅费筹到时准备回后方去,时间大概在今年秋天,请你多告诉我后方的情形。
  你近来怎么样?工作如何?我常念你们。余荣后续。敬祝安康!
  陶冶 
  三、卅一
  烽火连天,山河破碎。这封写于1943年立煌沦陷后的亲历者手书,字字泣血,重现了那段惨痛岁月中民众仓皇奔命的真实景象。它不仅是研究“立煌事变”的珍贵史料,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历史证言。墨迹如新,警钟长鸣。刊发此信,旨在铭记侵略者带来的深重苦难与家园沦陷的屈辱历史,警示后人:国弱则民殃,和平非天赐。唯有不忘来路,奋发图强,方能守护今日之安宁,开创民族复兴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