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07 版:副 刊 /下一版  [查看本版大图
本版导航 各版导航 视觉导航 标题导航
选择其他日期报纸

落在时光里的雨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5年07月10日    来源:皖西日报

  寇建斌

  雨从昨晚下起,至清晨,仍未停息。
  夜雨敲窗,时缓时急,如绵长的小夜曲,悄悄潜入梦里,让梦也有了美妙的旋律。雨水洗去了暑热,空气被过滤了,清新中带着植物青涩的气息。
  睡饱觉醒来,推开窗户,雨丝扑过来,给个清凉的问候。雨幕中,不见了往日的嘈杂,树木和花草安静地享受着雨水的沐浴和滋润。偶有人出来,都乖巧如猫,举着伞轻手轻脚地走路,生怕惊扰了什么。
  雨的世界,浪漫如诗,静美如画。
  不由就想起了少年时的雨。
  那时的雨,跟少年一个脾气,任性乖戾,喜怒无常,不讲道理。土地旱得冒烟,它就猫在哪个角落,装聋作哑。被人骂得急眼了,驾着风呼啸而起,携雷带电,甚至揣着冰雹,铺天盖地而来,一通狂轰滥炸,任凭世间万物在它的淫威狂虐下瑟瑟发抖。
  雨,代表着收成,代表着粮食和衣物,事关温饱和生存。人们对它既盼,又怕;既爱,又恨。感情很复杂。大多时候,只能无奈地听天由命。
  麦子返青、灌浆时,玉米出苗、拔节时,如果碰巧来一场雨,人们会激动得跪地磕头,感恩上天的恩赐。
  最怕的是芒种时节的雨。麦子焦黄,颗粒鼓胀,人们提起磨得刀刃贼光的镰刀正要下地收割,雨毫无来由地不请自到,不急不慢,下个不停。坚挺的麦穗被雨水压弯,沤绿了,新鲜的麦粒生出绒细的嫩芽,半年多的辛劳顷刻间被雨水冲刷干净。
  即便麦子收到麦场里,农人们依然忧心忡忡,不时抬头看天,不敢保证这收获归属自己。如果雨要作践,仍能让堆起的麦垛、甚至碾好裹在麦糠中还未分离出的麦粒,无法装进家里空了的大缸里。
  有一年,父亲趁着生产队午间休息,去收割了自留地的麦子。自留地只有很少一点,却是支撑一家生活的极为重要的保证。用得肥足,浇灌及时,管得上心,庄稼长得要比队里的大田强很多。父亲割完麦子,把小拉车装得满满的拉走,就去队里上工了,剩下的几捆麦个子交代我扛回家去。自留地离家不远,扛起比我个头还高、身腰还粗的麦个子,虽然有些吃力,还能扛得动。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还剩最后一捆时忽然起了风,飘过一片黑云,马上下起雨。开始我没在意,有麦捆遮着,淋不到雨,还有点小得意。风雨似乎被我惹恼了,瞬间变大。风撕扯着我,要夺走麦捆,我下蹲着身子死劲抱着;雨猛灌麦捆,把它浇得湿透,沉得压死人。我扛着麦捆顶风冒雨在遍地泥泞中一步一步走着,栽倒了,爬起来,走得异常艰难。短短一段路程,感觉有万里之遥。当我最终把这捆麦子扛进家门一刻,突然生出一种长大了的豪迈。
  说起来,那时不怕急雨、暴雨,最怕那种慢性子的连阴雨。雨淅淅沥沥,黏黏糊糊,雨水走不及,最坏的是房子。房顶是草泥做的,细雨顺着看不见的孔隙渗进去,屋里便跟着下雨。起先是一两处,后来拿来盆接。叮叮咚咚,打得清脆响亮。慢慢漏雨的地方越来越多,盆碗不够用了,人无处待,缩在一角。晚上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这是最难熬的时候。
  往事不堪回首。很长时间,我看不了某些诗人赞美雨的诗句,感觉那纯粹是闲人的矫情。
  时代变了,世界也变了。故乡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新房,屋顶是水泥、油毡、彩钢板做的,再没有漏雨的苦恼。问起收麦收秋,老乡们一脸轻松,说都是机收,等庄稼熟透,分分钟就完事,粮食也不用往回拉,地头就有人收购。
  雨还在下,望着雨幕中的一切,我也有了想吟几句诗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