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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盛开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5年06月05日    来源:皖西日报

  陈士润

  犹记儿时,虽然居住的条件差些,甚至可说是茅草屋土坯房,也没有像样的院子,但是几乎家家都养几株栀子。花开的时候,满园飘着清香,袅袅炊烟下顿觉温馨淡雅起来。
  端午前后是栀子花盛开的时节,清晨,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团雪白,素白的花瓣在晨雾中舒展身姿,晶莹的露珠缀在边缘,宛若将月光碾碎了滴撒上面。那一缕缕馥郁的幽香清冽芬芳,瞬间沁入肺腑,浑身觉得清爽舒畅。
  人们自古对栀子花就有一种偏爱,认为入诗是清雅之选。刘禹锡赞其“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将花姿比作瑶池仙树,香气直追天宫琼浆。杨万里更以“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勾勒其风骨,分明是炎炎烈日下独守冰雪魂魄的君子。明代沈周那句“雪魄冰花凉气清”,道破了栀子花最动人之处,它盛开在榴火正炽的五月,却偏以玉骨冰肌对抗暑气,恰似苏轼笔下“何如炎炎天,挺此冰雪姿”的孤傲。古人赠友栀子,常喻“同心之谊”,盖因花蕊层叠如同心圆,暗合知己相契的深意。南北朝刘令娴诗“同心何处恨,栀子最关人”,那洁白的花瓣里,蕴含着千年未变的赤诚。
  然而栀子之贵,不仅在于风姿与气韵。翻阅《本草纲目》,可知这寻常院落之花竟藏着济世良方。其果实可作染料,染出的黄衫色如秋阳,古人谓“栀茜之色,淡而能久”,衣袍经年不褪,犹如君子之风;花入药则能清肺泻火,朱淑真曾以“玉质自然无暑意”形容其性,医书载其治咳嗽、咽痛,煎服一盏,顿觉喉间浊气尽散。最妙的是那香气本身,古人云“暗送娇香入画庭”,此香非浓烈逼人,却如丝线般潜入肺腑,涤除尘垢。幼时奶奶常摘栀子浸水,置于案头,谓“香魂养心,胜似百药”。长大才知,栀子精油确有安神之效,那袅袅清香中,蕴藏着古人的养生智慧。
  栀子花的生命轨迹,恰似一首隐喻的诗。它自寒冬便孕蕾于枝头,经春风的揉搓、夏雨的捶打,在端午前后绽放。花期长达月余,每日次第开新,旧花凋谢时仍留一缕残香,正如陆游所言“清芬六出水栀子,坚瘦九节石菖蒲”。其根系喜阴湿之地,却能在烈日下昂首,韩愈笔下“芭蕉叶大栀子肥”的景象,正是它逆境生长的写照。栀子不择沃土,山野石隙间亦能葳蕤,其坚韧与淡泊,倒与禅宗“随处作主,立处皆真”的描述相符。清代范当世的“碧叶衔葩孰浅深,人天浑合到如今”,道破了它朴拙中的大智慧:不攀高枝,不媚时令。只在属于自己的节气里,将一寸清香抵万金。
  暮色四合时,栀子花的香气愈发清幽。想起那年端午,菜市场老婆婆挎竹篮卖花,两毛钱一朵,女儿想要;本不想买,而当那阵阵清香浸入鼻孔,不由得驻足停下买上几朵,白绢裹起来时,仿若掌心染香。这些属于旧时光的庭院、青砖墙、陶水缸、竹帘影,还有那不急不缓的岁月,方能养出它冰雪般的质地,在人间烟火中品味着栀子花的神韵。
  窗前那瓶栀子花已开三日,香气未减丝毫。忽见花瓣边缘微卷,如美人倦时的蹙眉,却仍倔强地舒展着。顷刻释然:所谓高贵,未必是金玉之姿,而是如栀子这般——生于浊世,守己皎洁;历尽炎凉,不改初心。初夏的风掠过窗棂,携一缕清香入怀,飘飘然好似进入古人所描述的“一庭栀子香”的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