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07 版:副 刊 /下一版  [查看本版大图
本版导航 各版导航 视觉导航 标题导航
选择其他日期报纸

此心安处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4年11月28日    来源:皖西日报

  张军

  终于实现了一个心心念念的愿望,在未来三四年时间里,我可以在老屋长住了。
  老屋在农贸市场东南角的大埂下,清晨躺在床上可以隐约听到市场里鼎沸的人声。老屋院门朝西,有一条水泥路直达大门口。院子的一半加了个钢筋混凝土平顶,另一半空出来了,好让阳光照进院子。紧挨着院子西边的围墙立着一棵紫薇,树龄近二十年了。它状如一柄龙头拐杖,整个夏季粉红色的花朵挤满枝头,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去年寒假期间下大雪时,我还在它的枝头挂了一串红灯笼,在纷飞的雪花中,就像一团火。今年春,爱人在紫薇树下摆放了一些多肉和其它一些花草,有了紫薇树的庇护,多肉们不至于在夏日里被烈日灼伤。这些多肉在我的眼里并无特别之处,但它们的名字却个个非同凡响:雅乐之舞、法师、美杜莎、粉女巫……这些花花草草有的要多照太阳,有的又喜荫,所以放在地上的花盆也会常常搬动。移动一个花盆,花盆底下就会有几只虫子暴露在阳光下,慌不择路四下躲藏。院子的东南角有一个砖堆,砖堆上面的拐角处有一盆玉簪花,很有些年头了。它硕大的绿叶特别怕晒,稍微一晒叶子的边儿就糊了,幸好它躲在墙角处。夏天,几场暴雨过后,那些“玉簪儿”就会陆续插满花茎,此起彼伏。
  院门外两边各栽有一棵玉兰,尺把粗。南边这棵开紫花,花开得早一些;北边这棵开黄花,花开得略迟一些。玉兰在我们这儿开花算是比较早的了,花开时树上还没有什么叶子,硕大的花朵堆满枝头。玉兰花开时热烈奔放,但花期不会太长,一场风一场雨地上便会落满大勺子一样的花瓣。
  院门对面隔着水泥路的庄台边上有一棵巨伞状的桂花树,这棵树是一九九三年从一位亲戚家移栽过来的,当时它只有一尺多高。今年它的花期虽然推迟了好几天,但仍然满树金黄香飘十里。在它靠近院门的枝头上有一个碗口大的蜂巢,夏天里有黄蜂进进出出,虽然让人不安,但最终还是相安无事。最近,蜂巢旁不见蜂儿飞舞了,我不知道它们都去了哪里,难道这个巢只是它们夏天里的住所?
  桂花树的北边有一块空旷的地方,我把花盆里的一棵橘子树栽在了那里。这棵橘子树也是我九几年从农贸市场门口买来栽在花盆里的,那时我还不到三十岁。橘子树栽花盆里虽然有移动的便利,比如说秋天留几个大橘子不摘,等到深秋甚至是初冬时再搬到室内,枝头上高挂着的黄橘子确实能增添一些暖意,但还是极大地限制了它的生长,近三十年了,它只有一米多高。去年春,我把它从学校运到老家,从花盆里取出栽在现在这个位置,当年新发的枝条长有一尺有余,且很粗壮,它像一个大病初愈的年轻人,正在快速地恢复健康。
  橘树开花会有一种特殊的诱人香味,闻着那个味儿就知道是橘树的花,绝不会误判。橘树的嫩叶也很容易招惹一种蝴蝶来产卵。这种蝴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它在新发的嫩叶上每次只产几粒卵就迅速地飞走了。那种卵只有菜籽般大小,紧靠在一起呈琥珀色,只需三两天这些卵就会变成毛毛虫。时间一长我就发现一个现象,就是每片叶子一般不会被整片吃了,往往只吃了一半,那些毛毛虫就不见了。我也知道这些毛毛虫会变成蛹,最终羽化成蝶。可我找遍了整棵橘树也没发现蛹在哪里,实在是不可思议。
  空中有蜂蝶飞舞,地上也没有闲着。在水泥路的伸缩缝处常有蚂蚁大军出行,远望去粗粗的黑黑的,像一截移动的麻绳。它们搬运的食物有僵死的半截蚯蚓,也有掉了翅膀的徒劳挣扎的黄蜂。蚂蚁大军兵强马壮前呼后拥,俨然就是一支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准备班师回朝的王师劲旅。
  水泥路两边的空地也没让它真正空着,沿着水泥路栽有“一串红”和小尖椒。“一串红”从夏到秋红红火火开个不停,小尖椒花开花落层出不穷,直至初霜才算完美谢幕。在庄台的入口处,一棵野蔷薇和一丛菊花相依相偎。这棵野蔷薇是我前几年从学校西边的稻田田埂上移来的,原来栽在一个废旧的垃圾桶里,今年春开了花,颜色粉中带着苍白,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病蔫蔫的脸。初夏花罢,我也把它移栽到了这里。菊花品种很普通,就是满天星,也叫金豆子。花不大但赢在数量上,花开时挤挤挨挨一大堆。“满天星”这个名字富有诗意,“金豆子”这个名字也很不错,它体现了人们对财富的向往,对幸福生活的祈盼。
  老屋院子不大却有两道门,除了朝西的大铁门,在院子的东北角厨房那儿还有一副朝北的小铁门。门外有一块空地,面积有十余平方米。因为秋冬季光照不足,母亲随便在那儿丢了些菠菜籽、香菜籽,收成如何随它意了。令我颇感惊喜的是在台坎边上居然长出了两棵杏树,高不足一米,这才想起前年在那儿随意埋了几颗杏核,没想到真的出了两棵。在老屋的这个院子里是有过一棵杏树的,一九九一年发大水房子倒时砸断了它,第二年盖新房就彻底把它移除了。在我的记忆中,这棵树上的杏子从来就没机会熟过,因为不要等到熟就被我和弟弟爬树上摘了。父母怕我们摔下来,不给我们上树。所以只要我和弟弟一上树,妹妹就扬言要揭发要告状,我们只好用酸杏子收买她。最终的结局是兄妹三人坐在门坎上一起吃着酸杏子,一起酸到挤眉弄眼。我今年五十七了,等到这两棵杏树结杏子,我的身体还允许我上树摘杏子吗?其实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一直都在。
  自从回到老屋居住,我感觉时间也好像宽裕了许多。早上日出时,我可以跑到河边拍几张美美的照片,晚饭后我能到大埂上去散散步,看晚霞满天大雁南飞。晚归时,院门口的灯亮着,温暖而甜蜜。刚下过雨的水泥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偶有野猫跑过,周围一片安宁。当一切都静下来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那也是时光流逝的声音。偶尔有车从东边的河埂路上驶过,车里坐着一心要回家的人。
  有了这样的老屋,一些岁月沉淀的东西,一些在办公室、在城里无法搁放的东西就可以寄存下来。即使有一天老屋不在了,就像老荣集子一样不在了,但是它仍然可以活在我的记忆里,仍然可以在我的文字里定居下来,而我在灵魂深处也可以和它在一起了。
  于是我想到了苏轼的词句:“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