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声音
皖西日报
作者:赵延文
新闻 时间:2022年09月01日 来源:皖西日报
赵延文
我居住的小区滨临淠河,出门就是公园,四季花香鸟语,景色宜人。清晨有布谷声声,入夜蛙鸣如潮。有时正和妻吃饭,忽闻窗外燕子喃呢,寻声望去,却不见踪影。斑鸠和喜鹊是一年四季常客,它们在草地、树林、街道和阳台上高飞低落,快乐唱歌。在城市这片钢筋水泥森林中,还能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真有一种温暖和感动,这是故乡的声音啊,每每此刻,我都仿佛置身在赵大塘的少年时光中。 春分过后,赵大塘的秧苗开始分插,社员们一字排开,弯着腰倒退着插秧,他们左手分秧,右手插秧,像在田野上编织。秧插在水田,像孩子们写在练习本中的字一样整齐。这个节气,布谷鸟先行登场。布谷鸟一大早就“咕咕、咕咕”叫着,雄鸟叫声浑厚,雌鸟叫声婉转,宛如情侣对唱。小学课本有谚语:“布谷布谷,割麦插禾”。听到布谷鸟啼叫,母亲就起床忙活了,母亲说,布谷鸟勤快呢,可就是怕见人,总是躲在秧田里。的确如此,我至今都没见到过布谷鸟的样子。布谷鸟也叫杜鹃,叫时啼血,形容悲戚,故躲着人。相反,白鹭却大大咧咧的,在秧田闲庭信步,时起时落。白鹭独自觅食,特安静,到了傍晚栖落赵大塘水面那片树林时就打斗起来,纷乱吵闹不已。 燕子春天也回来了,黑色的头背,白色的肚皮,剪刀似的尾巴,非常可爱。“旧时王谢唐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飞回来时,母亲就会说,你看还是去年燕子呢,唱的歌都和去年一样。我喜欢燕子在屋梁或屋檐前盘旋,喜欢看它们衔来新泥筑新巢,喜欢看窝里乳燕张着黄丫小嘴喳喳要食吃,喜欢燕子落在电线上悠然地唱歌。燕子有时也群聚,在暴雨来临前的池塘上,在刚刚耕犁过的水田上,许多只燕子在高高低低地翻飞,每只燕子都仿佛是母亲教唱的儿歌中的那只: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仲夏,中午头,正热,钟似乎都要停摆,社员们也要休息一会,但知了这时候最欢,它们躲在浓密的树梢间,躲在叶子下面,故意地、使劲地叫着。父亲光着膀子睡在堂屋的凉床上,母亲带着妹妹和弟弟睡在里屋,我听着知了一阵接一阵“吱吱吱”地叫就烦,没有丝毫困意,我想庄子的小伙伴们一定在等我,或已泡在水里了。父亲在家时我有些胆怯,但我还是常常溜了出去,与伙伴们在赵大塘扎着猛子。我们时而仰游,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时而抢游,争先游到塘中间那个峰墩;时而潜到水里,看谁一口气憋得时间长。水面温热,但水底清凉,心情也大好,再也听不到那烦人的知了声了。现在岁数大了,反而觉得知了声特好听,是蝉,也是禅,“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禅意幽深。 蛙是平凡的,它吃虫,是庄稼的保健医生,是农民伯伯的好帮手,所以青蛙从来不讨人嫌。每当暴雨前后,秧稻田里的蛙全部出动,暮色四合,蛙声一片。暴雨过后,天空碧蓝,空气清新,大地被冲洗得一干二净,这时父亲就会扛着铁锹去瞧水,有时带上我,在田埂转转,那秧苗正壮,那稻花正香,父亲脸上满是喜悦。田埂上的青蛙见人就跳到田里,雨水在青蛙起跳后留下一道弧线。藕塘里荷叶田田,水珠像蓝宝石般在荷叶上滚动,“蛙鸣蒲叶下,鱼入稻花中”,那蛙也有蹲在荷叶上的。 夜晚纳凉,我和三叔支起蚊帐,躺在凉席上,听蛙声如潮,看满天繁星,偶尔会看到一两颗流星划过。三叔说,天上划过流星,地上就要死人呢。我看着流星飞向很远的地方,心里很难过。晚上走黑路,人走田埂上,四周皆蛙声,那蛙声像追着你腿似的,中间还夹杂着蛐蛐“叽叽”声。这蛐蛐有时在屋后竹林叫,有时在屋子某个角落叫,有时在广袤的四野叫,声音轻细,委婉动听,我就觉得蛐蛐好柔弱,不像生性好斗的样子。还有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在眼前忽明忽暗地飞,飞着飞着就不见了,有时落在脚下的草丛里,兀自闪着光亮。萤火虫不会叫,但它会发出微弱的光照亮自己,也温暖着别人。 喜鹊非候鸟,一年四季都和故乡在一起,人们喜欢喜鹊,喜鹊叫,喜事到,谁不喜欢家有喜事呢?小学课本上有:“小喜鹊,叫喳喳,哥哥当兵回了家”。杨老二那年当兵回来探亲假,喜鹊就天天在庄东头叫个不歇。喜鹊热情好动,落在人家墙头、屋角或树枝上,摇头摆尾,讨好主人般“喳喳”叫着,还不时梳理一下花衣裳,又急匆匆地赶场报喜去了。三叔结婚时,被面、枕头,茶瓷缸都有喜鹊登枝图案,窗子贴有“喜鹊登枝”剪纸,非常喜庆。国画“喜鹊登枝”过去深受人们喜爱,但现在画师们偏爱画梅、兰、竹、菊,居家客厅也多挂“四君子”条屏,是嫌“喜鹊登枝”土气呢,还是人们自己俗气了呢? 故乡动有声,静也有声。雄鸡报晓,黄犬夜吠,柳笛悠扬,溪流潺潺,庄稼人的欢笑,就连那悬在星空中的一轮明月,也在诉说着千年往事,这些故乡的声音无不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最美最动听的声音还是父母的呼唤,那一声声呼唤,时不时从我心底浮现,涌向胸口,让我始终不敢走远,那是我对故乡最深的眷恋,是我对父母最深刻的怀念,那是故乡最美最动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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