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站岗
皖西日报
作者:叶炎
新闻 时间:2025年07月24日 来源:皖西日报
叶炎
对于曾经当过兵的人来说,第一次站岗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四十七年前,我们这批安徽籍“新兵蛋子”还没来得及进营房,就被黑乎乎的闷罐车直接拉到了火药味已经很浓的边防前线。 那个年代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年轻人绝对不多。我在“广阔天地”里锻炼了三年,比同期入伍的、从未出过远门的农村娃、学生娃显得要成熟老练很多,对眼前这一触即发的硝烟并不感到害怕,反倒有几分新鲜与好奇。 连队驻扎在一个偏僻的苗家山寨,这里崇山峻岭,景色极佳。漫山遍野的橡胶、芭蕉和菠萝,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婀娜多姿的山茶花、百合花、绿绒蒿,衬托着渺渺升起的苗寨烟火,构成一幅地道的原生态画面。 刚下连队的头几日,不知道领导是考虑到我们初来乍到,白天训练辛苦,还是对我们这些新兵不太放心,就一直没安排我们晚上站岗。 从内心讲,我们还真不领情,当兵就是放哨站岗,不站岗算哪门子兵?况且我们还没尝过“手握一杆钢枪……为伟大祖国站岗”的那种感觉。于是我们几个新兵分头去申请,找了排长找连长,一句话,要求尽快站岗。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晚点名时,连长宣布:从今晚起,刚来的几位新同志参加所在班排站岗,但不能放“单飞”,必须由老兵带岗。 是夜,老天爷好像故意和我们过意不去,天黑得就像锅底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由于白天的训练科目是五公里武装越野,大家都累得够呛,晚上一躺下便酣然入梦。睡得正香,班长轻轻把我喊醒:“喂,醒醒,一点了,该我们站岗了。”我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穿上衣服,背上枪,把白毛巾系在左臂上,和班长一前一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离住地约一华里的哨位走去。 班长是位川籍老兵,小个头,小白脸,小学文化,但人很耿直,猴精,要不是遇上特殊情况,他都已经退伍回家娶老婆过日子了。 我俩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这是条乡村公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路旁停了一大辆披着伪装网的军车。班长操着浓重的川腔吩咐我:“伙计,这就是哨位。今天是你第一次站岗,千万要小心,因为这里离边境不远,边境情况复杂,眼睛要睁大点,耳朵要竖直点,手脚要麻利点,发现情况不要慌,处置要果断,答不上口令就可以开枪。” 班长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真的紧张起来。 我赶紧问:“你不也和我一起站岗吗?” 班长说:“我带岗,你放心,我离你不远,就在那儿。”班长用手电筒照了照百米开外一棵大树。 这个地方温差特别大,白天热得穿裤衩背心,午夜冷得穿棉袄大衣还直哆嗦。 不知是冻得哆嗦还是吓得哆嗦,不一会儿,我就扛不住了,爬到车厢里找了好几个空罐头盒、空酒瓶,分别在哨位附近三个路口摆上,设些路障,然后抱着枪猫在车厢下面,大气不敢出,小眼睁溜圆,左右前后一遍又一遍地地毯式扫描,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一丝儿不敢大意。 忽然,从前方山坡上走下来一束光,一闪一闪的,像是萤火虫,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拉开枪栓,手指扣着扳机。大约还有四五十米远,我忍不住了,大吼一声:“谁?口令!” 这家伙反应真快,身一闪,灯一灭,立马答到:“是我,刘指导员,口令:保卫”。 口令正确,口音很熟,但这刘指导员是谁我还真不晓得。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应上口令:“四化”,又赶紧追问一句:“哪个是刘指导员?不报真名老子开枪了!” 这家伙回应道:“真是他妈见鬼,基本常识都不懂就上岗了,刘指导员就是刘指导员!你是哪一个吗?”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指导员查哨来了。 我赶紧说:“我是新兵,今晚第一次站岗,不晓得指导员是什么意思。”说完,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从车厢底下爬出来,一脸狼狈相。心想这下玩完了,人家站岗我趴岗,关键是新兵蛋子在连首长面前充老子,第一次站岗就出了这么大洋相。 这时班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杵在一旁,吓得一言不发。 第二天晚饭后,连里召开军人大会,我低着头,红着脸,准备挨训。没想到指导员竟还表扬了我:“昨晚查哨,有一位新同志站午夜哨,这是他第一次站岗,而且是在边境线上,警惕性可高了,鬼点子很多,胆大心细,反应机灵,罐头盒子、空酒瓶都派上了用场,要不是我嘴快腿快,早就被他‘光荣’了。现在是特殊时期,这里是边防前线,大家要向这位新同志学习,任何时候都不能麻痹大意……” 班长此时就坐在我旁边,只见他竖起拇指,在我耳边说:“你小子还真行,没当几天兵就赚了个全连口头通报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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