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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淠”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5年07月10日    来源:皖西日报


  蒋常虹 摄
  程耀恺

  我与“淠”字,似有深缘。其一,我本六安人,淠河在乡亲心目中,是母亲河;其二,作为游子,单位的宿舍,就坐落在淠河路与长江西路之间。
  初见淠河,是1953年春上,那年我虚十三岁。立春之后,外公开始合计:“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何不进城去看看大白河?汤庄在六安东乡,离城区约40多里,我随外公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向西走,直到望城岗,逆光远眺,双塔依稀,一水淡远。进得城来,大东门、小东门、云路街、鼓楼街、便门街,往左拐,便是篾匠街了,二姨就住在临河的一个院子里。由二姨家朝北,不一会就是下龙爪,听说此爪是从东乡的龙穴山伸过来的,今日得见,自是兴奋。当此之时,早春二月,万物复苏,淠河之水,方涣涣矣。河水之上,是木船与竹筏,河水对岸,有大片桃园。时在雨水与惊蛰之间,“二月山城未着花”,然而见了淠河,又怎能不心花怒放!
  翌年,我成了六安三中的新生,学校在南门三道巷,沿着老城墙,站在云露桥上,淠河宛若流动的画卷,悠悠然,漾漾然,不舍昼夜。也就是在那时,我似乎发现另一处观察淠河的窗口——家有一部民国三十七年版《辞海》,它告诉我,这世上有两条以“淠”为名的河流,相距亦不甚远:“淠河……源出霍山县西南碁盘岭,东北流,经六安、霍邱、寿县,至正阳关入淮河;在河南境内,又名白鹭河、白露河,上源有二,俱出光山县南,一出守军山,一出金泉山,合流之处,亦称双幅河,既合,北流,经潢川、固始入淮水。”《水经》:“淠水入弋阳南岳山,北流注入淮。”说的也是河南那条河。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分到霍邱县农林局,六安的淠河,对我来说,一如“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而河南那边的同名河流,仍是一无所知,有点“未见君子,惄如调饥”的滋味。霍邱与固始毗邻,决计过去一探究竟。从叶集出发,过史河大桥,一路往北,晚上在县城,寻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在那里,邂逅一位姓贺的女孩,说她家就住在那条河的旁边。我俩骑上单车,出固始西门,向潢川方向,约莫五十里,一条南北流向的河湾,横亘在面前。小贺找了熟人打听,确认就是我要找的淠水。天气晴好,河水弥弥,杨柳依依,静如处子。然而,核对资料,此水与潢川没有交集,入淮口却在三河尖。也许是陵谷变迁所致吧,拉开更长的视野,它与六安的淠河,几乎是平行向北,中间隔着一条史河而已。
  两条淠水都亲见了,我的兴趣点,开始集中到《诗经》里数度出现的“淠”字上。
  淠在《诗经》里有两种读音:pì与pèi。
  读pì时,乃“行船的样子”。《大雅·棫朴》:“淠彼泾舟,烝徒楫之。”三家分别有解读:《毛传》:“淠,舟行貌。”;《郑笺》:“淠淠然泾水中之舟,顺流而行者,乃众徒船人以楫棹之也。”;王先谦《集疏》:“军舟浮泾而行,众徒鼓楫,水声淠淠然也。”
  读pèi时,常常淠淠连用,有两层意思,一是茂盛众多的样子。《小雅·小弁》:“有漼者渊,萑苇淠淠。”(深深一潭水,四周皆芦苇。)《毛传》:“淠淠,众也。”;王先谦《集疏》:“淠淠,茂也。”;二是飘动的样子。《小雅·采菽》:“其旂淠淠,鸾声嘒嘒。”(旗帜猎猎扬,鸾铃阵阵响。)《毛传》:“淠淠,动也。”;陈奐《传疏》:“淠淠。《泮水》作茷茷。……古淠、茷、旆并声而义通。”就是说,当“淠”字作为动词或形容动词之时,与“茷”、“旆”通假。
  众所周知,淠河在汉代时称“沘水”,唐宋时改称“淠水”或“淠河”至今,至于为何选用“淠”字,文献似无确解。大体推断,绕不开《诗经》中“淠”的水量充沛或芦苇众多之义吧。往常的六安人,称它为“大白河”,或因河中细沙,晶莹洁白之故。
  我在六安读中学时,一个伟大的水利工程,就在皖西大地酝酿并实施,此举实现史河、淠河、杭埠河的完美牵手,“淠河不宁,六安不安”的历史不再。“淠史杭”有人间天河之美誉,三条河的排序,却没有依据地理位置,而让“淠”字领衔,是因为,相较于“史”“杭”二字,“淠”字充分体现“河水充沛、水声淠淠然”之自然景象与美学意境。
  初二的《语文》书上,有一首《乡情》,其中一段:“在村镇的北头有一条小河/小河的两岸上有着柳林/这里在夏天可以听见蝉呜/在冬天也不断孩子们的踪影。”作者是同乡先贤蒋光慈。我疑惑那条小河,或是淠河的支流,后来到金寨白塔畈实地考察,方知它叫西汲河,是独立的水系,这让我多少有些失落。然而,自从淠史杭工程完工后,西汲河也纳入其中,淠河之水与汲河之水,融会贯通,共同滋润家乡的繁华。一甲子后重读《乡情》,感慨万千:先贤的乡情,激发了我的乡情;我的乡情,也承载了先贤的乡情。这种情感的交流,其中的激活点,便是这个“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