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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记著名作家艾煊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5年03月06日    来源:皖西日报



  徐元华

  因作品多记述江南人民的生活、描写江南的美丽而被江苏省文学界誉为“艾江南”的著名作家艾煊,是1922年10月22日诞生在六安市舒城县桃溪镇。他的祖父祖母带着家人于逃荒途中落脚舒城县桃溪镇。祖父去世后,他父母靠帮富人家染布、做工维持生计,供他读书。正当他在舒城中学求学时,日寇踏上我们的国土,七七卢沟桥枪声使黄河咆哮起来,中国共产党坚决抗战的号召传到皖西;由陈素、江上青、莫朴等组织领导的江都文化界救亡协会流动宣传团到达了舒城。他们在街头展出揭露日寇暴行的连环画,教唱抗日救亡歌曲,排演话剧《烙痕》《秋阳》,更激起了舒城人民,尤其是青年学生的抗日救亡热情。
  听过祖母常讲逃荒途中艰难日子的艾煊,身感同爱,便离开校园,参加了舒城抗日救亡团体。这期间,他接触了一些抗日书刊,读到了毛泽东《论持久战》。1940年萌发了投奔新四军,直上抗击日寇战场的愿望。此时,桂系顽固派不断限制共产党在皖西的抗日救亡活动,引起抗日青年的不满,也坚定了艾煊参加新四军的决心。然而也使他陷入两难抉择:家庭需要他支撑(艾煊是两房公一子),但他更想去革命,去抗日。十分矛盾,十分痛苦,“忠孝不能两全,为国尽力当为先”。他知道若回家告别是走不成的,也许这一走永远不再回来。夜晚他一个人跑到雪地里抱着树干痛哭了一场,面朝城北桃溪镇方向连磕三头,狠心遥别家人,步行近百里,到了驻在庐江县东汤池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在新四军期间,当过文化教员、《抗敌报》《先锋报》记者、编辑。1942年开始在报刊上发表散文、诗歌。
  抗日战争胜利后,艾煊被调到新华社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前线分社任编辑主任、采访主任、战地特派记者,历经涟水、鲁南、莱芜、淮海、渡江、上海等诸大战役,采写并发出一大批反映人民解放军在这些战役中英勇作战取得胜利的新闻稿件,记录了中国历史上波澜壮阔的人民解放战争的大量史实。
  新中国成立后,艾煊被调到江苏省委机关报《新华日报》社担任编委,主编副刊。1951年秋冬间,江苏省委宣传部部长石西民找他谈话,要他到部里来当处长。他以“不善当官,只想当文字匠”之语谢绝了。两年后,石西民调上海工作,临行前,又找艾煊谈话,直接宣布组织决定,任命他为江苏省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长,对党忠诚的他服从了。
  视革命文学为神圣事业的他,在尽处长之职责时,也在思索着:如何把人民饱受的苦难、十多年经历的血与火的革命战争、中国共产党带来的社会巨变用文字表现出来。他开始酝酿、构思长篇小说《红樱枪》(出版时定名《大江风雷》)。不想当官的艾煊在尽了两年处长之责后,坚辞官职,响应巴金倡议,不领工资,从事文学创作。江苏省委书记处书记陈光批准了他的申请,但仍要他继续担任省文联党组副书记,不管日常工作,只参加一些文联重要工作的研究。于是,他高高兴兴地躲到苏州西美巷裕舍招待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创作长篇小说《红樱枪》。然而,不久“反右”在全国展开了,因被牵扯到江苏文学界的“探求者反党小集团”,被戴上“右派”帽子。好在当时江苏省委出了宽大处理的一招,“右派帽子戴上随即宣布摘下”。艾煊以“摘帽右派”的身份下放到太湖西山劳动改造。
  艾煊出身于农村,参加革命后长期战斗在农村,对农民是熟悉的,感情深厚。一到农村他就脱鞋下田,挎篓上山,融入到山民茶农之间。两年后,南京不断来函调他到省文联工作,他“无意回到令人伤心的地方”,不回信。虽一再表示“不愿回到那个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荒唐境界”,但组织上调令来了,“拖了一段时间,实在拗不过去了,只好听命于十二道召唤的金牌”(《艾煊文集》第三卷160页),回到文联机关。开始叫打杂,后来可以创作了。但好景不长,“文革”旋风骤起,艾煊一家三代又被逐出南京城,来到太湖畔太华山山岙里的农民兄弟之中。他在农村如鱼得水,与社员一道出工下地;与社员不同的是记录生活,坚持文学创作。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艾煊得到彻底平反昭雪,还当上了江苏省文联党组副书记、省作协主席、党组书记。
  一向不愿当官的艾煊,此时为什么愿意戴上作协的乌纱帽?他曾对朋友披露过真实心迹,是一种新四军老战士、老党员的“责任感”使然。当时江苏省作协同其他地方一样,被“文革”破坏成烂摊子,急需要人出来拨乱反正,被迫害的老作家要平反落实政策,中青年作者要关心扶植,被整乱的文学队伍需有人吹集合哨。艾煊觉得责无旁贷,为了江苏的文学事业,毅然站出来,为作家们服务。
  他扶植青年作者,不仅鼓励他们创作,为他们搭建交流的平台,还语重心长地传授创作感悟。1980年,他提议江苏省作协与《雨花》编辑部,在太湖举办由江苏老中青作家参加的大型文学笔会。时任江苏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周伯蕃到会,艾煊主持。叶至诚、陆文夫、高晓声等著名作家都以获得彻底解放的姿态同与会青年作家热情交谈,举杯欢迎文学春天的到来。他见某青年作家创作有成了,就催着出书,说要以书立身,甚至主动为之作序。他乐意参加青年作家的作品讨论会,肯定成绩,指出不足,鼓励前进。他以自己在任何环境下都坚持写作的行为给青年作者做出榜样。年老了还学会用电脑。离休后,仅用五、六年时间就用电脑敲出几百篇散文、三个中篇和一部长篇小说。在他生命的最后年把,在女儿的帮助下,靠在医院病榻上,对自己60年来写下的700万字作品进行梳理,终于在生命垂危时,完成了一套八卷的《艾煊文集》的选稿和编目工作。他放心了,笑了。接着,他用颤抖的手握笔,写下几十年来对散文创作的142个字的感悟,作为绝笔手稿收入文集。
  1996年的春天,艾煊举办了一次被文学界称为“别开生面”“开了风气之先”的作品讨论会。
  他掏钱向花城出版社买了书号,自费印刷出版5本散文集。书出版后,他邀请南京文学界朋友来开一个作品评议会、漫谈会。会前他发出一张《预请柬》,写道:“时下谀词满天飞舞,真言避讳敛迹。习见者,以文艺捧场替代文艺批评。学术讨论会,衍化为官式排场。”“纯属文友小集,竭诚欢迎箴言峻语,真话实话。君子之交淡如水。会上会后,既无名酒盛宴,也无洋烟水果糕点,更无拎包红包。清茶一杯,诚话一篓,龙宫鬼域,艺苑凡尘。会开至午,意绪阑珊时即请起驾回府。若意犹未尽何妨下昼续谈,中午则向诸君子呈奉快餐一盒。”有与会者在此会十五年后著文说:“与会者不分职务高低,成就大小,有无名气,散漫地围坐在长江路成贤街口一个借来的楼上会议室里,发言不分次序,姿意任性,随意漫谈,一杯清茶在手,清新脱俗,中午一份盒饭,午后继续海阔天空。”
  不用作协钱,不用办公室人,自己发请柬,自己借会议室,自己分发书,端茶倒水……办这样的一个作品研讨会。江苏的作家们说,只有以散文集《烟水江南绿》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的艾煊能做到。他是江苏省作家协会的主席、党组书记、20世纪50年代行政11级的高干,“可是却没有威风凛凛、颐指气使的官气;他是一位著作等身、名扬四海的著名作家,可是却没有高人一等、不可一世的霸气。他始终以普通一兵、人民公仆自居,声称祖国永远是自己的母亲,自己永远是人民的儿子。”所以,他能在二十年蒙冤受屈的日子里,如鲁迅先生悼杨栓诗言:“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保持着一个老文艺战士对革命文学事业的执着。难怪《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的蒋元明说:“艾煊在文坛上是很重要的人物。”文学评论工作者徐兆淮曾在2011年著文指出:“就作品数量、质量、创作成就、作品影响力,还有就组织文学活动、培养文学队伍、贡献大小而言,艾煊无疑可称为江苏60年文学第一人。”在他西去10年之久,还能获得文学界学者如此褒奖,故乡人怎能不引为自豪!况且他又是那样热爱故乡,不仅创作反映家乡生活的作品,还在1988年春天,邀请江苏20多位作家和新闻记者朋友到舒城采风。他自当导游,带领大家参观周瑜城、李公麟故居,登万佛山,游万佛湖;拜访桃溪母校,与隔了几代的小校友们交谈甚欢;赠送一大批书籍,请随行的朋友,每人发表一句感言。这些朋友返回南京后,都在报刊上发表了舒城之行的文章。江苏人感到奇怪,怎么这几天各报刊都登有关安徽舒城的文章?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家乡的爱,只有艾煊能想到、能做到。行文至此,对艾煊的忆念只能汇成一句:“艾煊,您永远活在家乡人民的心中!”
  (此文根据李景涵先生生前提供的有关资料写成,仅以此文忆念艾煊和景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