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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豆又叫什么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4年12月19日    来源:皖西日报

  程耀恺

  作为一种传统农作物,大豆同时扮演粮食、油料、蔬菜三种角色,而其副产物豆秸,还曾是乡村的重要燃料。大豆以其丰富的营养,缓解了汉族先民蛋白质不足的压力。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旷日持久的角力历史表明,大豆蛋白一点也不输动物蛋白。在北方,大豆与小麦轮作,一麦一豆,成了北方人的主要农事。有了小麦,有了大豆,我们的祖先,便有了见王雎鼓翼,而想到“窈窕淑女”的情趣,便有了闻仓庚和鸣,而产生“爰求柔桑”的诗意。
  作为栽培作物,大豆适应性之强,超乎人们想像。请听:“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松花江大致是大豆的北界了吧。南界呢?请读陶渊明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苖稀”,这个“南山”,就是那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南山。那儿古代叫浔阳柴桑,如今的九江。
  我的家乡皖西,显然包括在这个大的范围内,然而,因为地处淮河之南,不像淮北那样大面积种植,田头地角零星点种而已。农历五月插秧之后,汤庄的外公会提一把锹,在白粗布对襟衣袋里,带些豆种,用铁锹在秧田埂的内侧,猛力一剁,再彆开个口子,丢下三四粒豆种,挨排下去,不冇一条埂。之后,单等出苗、间苗、开花,结荚。豆荚饱满了,是采是捋,各随己意。豆荚摘了回来,剥毛豆就成了孩子们的开心乐事。整个夏天,乡下人餐桌上,最诱人的,是毛豆的色香味。秋后,稻子进了稻场,进了谷仓,毛豆变成了黄豆。黄豆产量少,用不着专门的仓房,大部分拿到油坊换油,到豆腐店换千张、豆腐,一部分做酱,少部分留种。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吧,外公常常感叹:黄豆真是好东西。在江淮之间的六安、安庆,叫大豆,感到憋口,叫黄豆,顺嘴,家常。
  那么,古人叫它什么呢?至少春秋末战国初,还没有“大豆”之称。“豆”字倒是有,那是一种高脚的盘子,木制,也有陶制,用来盛肉或熟菜。开初称大豆为菽。菽在《诗经》里出现过九次(计:风2、雅6、颂1),如“中原有菽,庶民采之”(《小雅·小宛》)“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小雅·采菽》)。有学者称:菽者,众豆之总名,以后以小豆为荅,遂专名菽为大豆。《毛传》:“菽,所以芼大牢而待君子也”,是说天子宴诸候用三牲,皆杂蔬菜为羹,牛配菽,羊配荼,豕配薇。足见菽在那个时代,就已经登上大雅之堂。
  按理,菽的叶片当称菽叶,古人却称之为“藿”。藿嫩之时,可以当作野菜,唐代元稹《遣悲怀》:“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诗中记述的,是其妻曾经以藿充蔬的往事,读之心酸。
  大豆之名,起于何时,迄今尚无定论,想必是个漫长的过程,至少魏晋时期,菽与豆仍然并行不悖。曹植《七步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谓妇孺皆知,“菽“与“豆”同出现于一首诗,表明二者可以互通与兼容。别看一粒豆不起眼,芥豆之微,入了诗,则积了大德,让曹植躲过一刧,真是胜造七级浮图。
  大豆分布那么广,自然不为淮河所专属,然而用大豆制作豆腐,别的地方恐怕不敢来掠美了。淮南王刘安,在汉代的政治斗争中,是个失败者,但他有两大业绩,却是不可磨灭的,其一是《淮南子》这部书,其二是豆腐这种食品。将大豆转化为豆腐,肯定是淮河两岸老百姓的集体功业,然而把这个发明权,挂到刘安的名下,也算是一种美意吧。西汉的国都虽远在长安,刘邦的子孙,却是淮河这根藤上结的瓜。归根结底,不是有了刘安,才有豆腐,而是有淮河,才有豆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