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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坝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4年11月07日    来源:皖西日报

  王国信

  1978年冬,笔者在霍邱县工交办公室工作,在地区开会时,正在编纂《皖西革命回忆录》的廖雄同志找到我,让我抽空采写一下红军坝的故事。廖雄同志原是《皖西日报》文艺副刊编辑,由于我经常投稿,他对我的为人和写作能力颇为赏识。
  散会后,我没有回霍邱,直接赶到叶集区柳树乡,乡党委书记李淑芝同志接待了我,并安排我去彭洲村调访。北风凛冽,雪花飘飘。白雪覆盖了房顶,覆盖了原野,史河在冰凌下静静流淌,沿河一带青翠的竹林不断抖落雪花,显得分外精神。劳累了一年的乡亲们,只有在这时才安闲地坐在火炉边,边拨弄炉火,边聊着那悠远的往事。我拍拍身上的雪花,推开了年逾古稀的老农周伯祯、王永德的家门,听他们讲述那激动人心的红军坝的故事——
  “打起红军坝,旱魔踩脚下,抗旱夺丰收,人民威力大!”这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流传在霍邱叶集一带的民谣,歌颂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新生政权——苏维埃政府带领人民在红军的支援下,拦河打坝抗旱夺丰收的事迹。
  1931年,从端午节起,连续刮起了48天西南风,滴雨未下,沟塘干涸了,禾苗枯萎了。叶集南边彭洲一带薄沙壳地,干得冒狼烟,望着焦黄的禾苗,苏区的农民急得像热油煎心。这年刚从地主老财手里夺回土地的翻身农民,庄稼种得好、管得细,苗期长势旺,眼看就要丰收到手,谁料想三伏天却来了个卡脖旱!而那些害怕农民革命运动、夹着尾巴逃到白区的土豪劣绅们却暗暗地幸灾乐祸:“好哇!穷鬼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老天爷不站在你们一边,这才是猫叼尿胞——空喜欢一场。”有的还散布谣言:“共产党、红军共产共妻,天怒人怨,老天爷放火烧了他们的庄稼。今年断种绝粮,明年老东旧主好还乡!”
  就在苏区人民遭受严重干旱威胁的时候,龟缩在白区的反动民团,也加紧了对苏区的骚扰破坏,特别是王斋公那个无恶不作的坏家伙,气焰嚣张,更是不可一世。红军到来前,他和固始县的大乡绅蔡小谷、王逢等人相互勾结,横行乡里。叶集地区成立苏维埃政权后,他就组织了“红枪会”,网罗当地土匪和逃亡地主、地痞、流氓,集结了五、六百号人,公然与红色政权为敌。他在家里开设“堂子”,烧香念咒,玩弄“法术”,说是吃了他的“仙符”和“仙丹”,打起仗来,可以“枪打不进,刀砍不入”。其实,符是朱砂画的,“丹”是用朱砂、硫磺、水银等一些燥药合成的。匪徒们吞了丹符,就肌肉麻木,精神狂乱,疯子一样,活着不知有命,伤了不知疼痛,全凭这股凶劲来与苏区人民和红军作对。这些天来,他看苏区旱情严重,人心浮动,就格外起劲地带着一群“疯狗”,在苏区周围的三元、长集、桥店、玉皇阁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扬言要到叶集过八月节,要杀尽红党,血洗苏区。本来就因年成不好而有些悲观失望的人,心想蹲在家里,不挨杀死也被饿死,于是三三两两揹着孩子出门逃荒了。
  能不能抗旱夺丰收,不仅关系到人们的生活,也直接关系到苏区能否巩固和发展。县、区、乡苏维埃的领导人和驻军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研究抗旱问题。30多岁的县苏维埃主席杜红光说:“封建统治阶级和自然灾害,就是压在农民身上的两扇大石磨,多少年来,穷人夹在磨心里,受苦受难受折磨。现在共产党领导我们打倒了地主豪绅,人民当家作主了,难道我们还能容许这只旱老虎继续来伤害我们吗?”他的话像一把生盐撤在油锅里,“劈里啪啦”就炸开了,立刻引起强烈的反响,大多数人表示支持;但也有人说,抗旱夺丰收是重要,可现在政权刚到手,反围剿、巩固根据地,事情多得很,哪能顾得上。正争论不下时,红军模范营长发言了,他说,红军首长派我们来,主要有两个任务;一是配合地方武装保卫苏区,扩大苏区;二是跟农友们一道开展抗旱斗争,夺取农业丰收,现在国民党反动派对苏区实行封锁,妄图困死我们,而旱情又这么严重,如果不制服旱魔夺取丰收,苏区就不能巩固,红军就站不住脚跟,王斋公和一伙地主老财就会重新骑在老百姓头上,所以抗旱斗争是非干不可的。
  对抗旱夺丰收是没有异议的了。但是这旱要怎样抗呢?大家都在埋头思索。这时,第四乡苏维埃主席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拦河打坝!在地势较高的四里店、郭家洼一带把史河拦腰切断,抬高水位,引水灌田。这个设想一提出,立刻得到大家的支持,决定分头准备,立刻行动。
  拦河打坝的工程开始了。苏维埃政府一声令下,赤卫军、少先队、姊妹团,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史河岸上,红旗招展,人如潮涌。分散的工匠集中起来了,在工地上,铁匠支起一盘盘红炉,锻打锹、镐和铁锨;木匠和篾匠就地取材,制造运土的扁担和抬筐;石匠用锤凿把石磙錾开,制成打夯用的石硪。一时间,在郭家洼、四里店一带,出现了千军万马向大自然开战的雄伟场面。
  每天天不亮,当晨星和残月还挂在天际的时候,工地上就沸腾起来了,挑土的人群一字儿摆开,迈着有力的脚步向大坝飞奔;夜晚,灯光闪闪,人影幢幢,披星戴月,继续战斗;中午,骄阳似火,滚烫的沙滩上,他们挥汗如雨,也不休息。土塘里,锹锨飞舞,银光闪耀;运土的路上,人流滚滚,往来如梭;坝顶上,几十盘硪上下翻飞,此起彼落。那打夯的号子,前呼后应,激动人心:“红军打恶霸呀,噢好嗨吼!威名震天下呀,噢好嗨吼!筑起拦水坝呀,噢好嗨吼!老天害了怕呀。噢好嗨吼!”
  整个工地红旗猎猎,夯声阵阵,笑语声声。在2000多人的日夜奋战下,拦河坝从史河两岸飞快地向河中心延伸,风吹一般地向上长。7天以后,大坝就要合拢了。
  红军模范营战斗连和四乡赤卫队组成的突击队担任主攻大坝合拢的任务。那是一场多么振奋人心的激战啊!河水被大坝逼到狭窄的合拢口上,水流湍急,一百多斤重的草包一落进“拢口”,立刻就被翻花迭浪的急流冲跑了。赤卫队连长李德玉急得眼睛都红了,只听他一声大喊:“下水!”纵身跳进激流里,但还没等他落到河底,“唿”的一下,一个急浪把他冲走几十丈远。当他被人们拉上岸来时,抹一抹脸上的水,见红军战斗连连长和十几名战士已经手拉手地站在水里。他马上又跳了下去。赤卫队员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霎时,筑起一道人墙,又一道人墙,急流被迫减缓了速度,人们趁势打下一根根木桩,又在木桩前夹上门板、木板,然后放下草包,拦住水头,再填麻包,屯上土,大坝胜利合拢了。
  紧接着,筑坝大军又连续战斗了3天3夜,把大坝加高培厚。于是一条从四里店斜向小河洲子长达3华里多的大土坝,像一条巨龙似的绵亘在史河中间。那清澈的河水被挡住了去路,急得在大坝面前直打转转,吐着白沫,慢慢地安静下来。不到两天时间,水就涨满了河筒子。然后,像白马分鬃一般,朝两条支流——南桥河、马道河欢快地奔去,两条支流宛如两条银鳞闪闪的蛟龙,直扑两岸干渴的土地。
  河水流到哪里,哪里就掀起了突击挖渠、引水抗旱的热潮。为了抬高水位,让更多的农田得到灌溉,军民们又加高了南桥河、马道河的河埂,还挖了一条3华里长的渠道,救了4万多亩庄稼。
  干渴枯黄的禾苗,得到河水的滋润,顿时返阳转青,抽出了嫩芯新叶。人们在田边地头走过,真切地听到土地“吱溜”“吱溜”的喝水声,仿佛听到禾苗“咔吧”、“咔吧”的拨节声,一个个舒心展眉地笑了。
  就在这时,又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王斋公被捉住打死了。原来王斋公打探到苏区军民正集中力量打坝抗旱,只有少数年纪小、不顶事的少先队员在站岗放哨,便起了一个歹心,向蔡小谷要了些团匪,连同自己的一部分徒子徒孙总共约300人,由他亲自带领,想到叶集镇上来一次大烧、大杀、大抢劫,并以此来扰乱人心,破坏抗旱斗争。
  红军模范营和赤卫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乘“拦河打坝”之机,设了个“调虎离山”计,表面上装着毫无准备,暗地里却把实力埋伏在单家渡至叶集一带的大路两旁,静等敌人来钻“口袋”。
  响午时分,王斋公带着他的徒子徒孙,赤着膊子,打着花脸,哇哇吼叫,一窝蜂地从单家渡登岸。赤卫队对着他们打了几枪,便慢慢地向叶集撤退。王斋公神气十足,一面叫他的号手吹起牛角,一面念念有词,叫徒子徒孙大喝仙符、仙丹,他自己一手挥动着大刀,一手摇着芭蕉扇,张大嘴巴嚎叫:“捉活的,杀共党!”匪徒们也呲牙咧嘴,一蹦多高,一窜多远,像无数条疯狗。埋伏在大路两边的红军指战员强忍怒火,暗暗骂道:“你这个老妖怪,等着吧,今天定要试试你的猪头有多硬!”
  太阳偏西,王斋公手下的人在这意外的袭击下,死的死,逃的逃,有的缴械投降,剩下的全是王斋公的心腹徒孙。但他们发过了猪头疯,力乏神疲,软如病狗,有的瘫在地上喘气,吐白沫,完全失去了战斗力。王斋公一看势头不妙,带着十几个匪徒向单家渡逃命。王斋公走到渡口,渡船上已经插上红旗,四面吼声震天:“活捉王斋公!”“试试王斋公的头有多硬!”他心慌意乱,撒腿向河沿跑去,但腿脚一软,“扑嗵”一声,倒在河里,他在半人深的河水里跌跌爬爬,挣扎着往西逃。几个红军战士跑过去,把他抓了起来。“叭”的一枪,这个自称“刀枪不入”的“神仙”,真的见神仙去了。
  大仙“保驾”的王斋公毙命了,不可战胜的旱魔王也被革命的人民踩在了脚下。苏区人民别提有多高兴了。乡亲们饮水思源,都说:没有红军,便没有人民的天下;没有红军的帮助,也打不起拦河坝,为了让子孙万代牢记红军的恩德,就把这个大坝叫“红军坝”吧!
  这一年,尽管70多天没有下雨,但是在苏区却是五谷丰登。人们载歌载舞,庆祝自己用汗水赢得的第一个丰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