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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  约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4年03月21日    来源:皖西日报

  许圣权

  儿子求学在外,和他约定,每周末视频一次。
  周末一早,钻出热被窝,买回五花肉烧豇豆,儿子爱吃的,好像他要回来似的。只想晚上菜上桌时,视频撩他,有点故意眼羡人,看他隔屏咽口水的馋样,心里有种莫名的促狭快感——让他常念家的好。
  分拣好菜,开始洗搓抹布抹家,是我周末惯常的家务活。有晚上视频加持,龙头里的水没感到好凉。当然,我从不拖地,习惯而已,比如有人爱洗碗,有人爱掌勺,不能说哪种活孰轻孰重,只是给了某人说我“从不拖地”的口实,但她从不说她也不知道我家厨房之外的抹布搁哪。
  这个点,CCTV5直播NBA,真难为人!正赶上她呼哧带喘地拖地。我只有边看边抹,瞄到大胡子詹姆斯上场,干脆坐下来,习惯性撮起茶几上零食,又看又吃,偶有皮壳落地。
  她会恰逢其时地拖地到此。
  “一大早就吃,蹄子抬起来!”看抹布还在我手中攥着,话虽难听,语气不凶。
  我应声后仰、抬腿。拖把在腿下磨蹭很久,无奈我双腿只能一直悬着,那架势滑稽难看。之后,又绕到正前方,配合她左右晃悠的节奏,我的头歪过来扭过去,生怕错过詹姆斯隔人上篮的暴扣。地上有那么脏吗?她好像故意为之,我在想。懒得计较,她得感谢有约的视频。周末,我干活我快乐,就像小时候,知道晚上有场露天电影等着,一早就肩挑筐篮,手拎砍刀,上山打柴,不叫大人催骂。
  平素的这个周末,似过往无数周末复制粘贴而来。我拿抹布走进儿子卧室,寝具依旧,情境如昨,仿佛又听到了细细的鼾声,儿子还在懒睡?若侧睡向左,我便不能再捻“拴马桩”了。
  儿子左耳边长个肉疙瘩,昵称“拴马桩”,想割掉,奶奶不允,说她孙子长大了能骑高头大马,好在儿子不以为意。在家时,周末常借进卧室抹脏的机会,趁他熟睡,偎在床边捏捻“拴马桩”,肉肉的,惹醒他闭眼拧眉喊她妈。有回视频,我叫他向右偏下头,他说干嘛,我说看你发型,他歪过头,然后意识到什么,又迅速扭过来,红脸讪笑说,哎,你天天就这些了!
  其实,每次视频,也没啥要紧事要说,只是时空的拉长和错位,常念起他的音容举止,看看他,心里熨帖些。视频时,他妈问的多,无外乎关于学习、吃饭和安全。有时问到钱够不够花时,儿子总挠头,嗯唧嘻哈,咧嘴笑说,够啊。那语气和神情,既坚定又暧昧,透着够是够了再给也不嫌多的意味。常常是,挂断视频,他妈在那若有所思,又喃喃自语,最终大概率会划拉开转账界面。很快,“谢谢老妈”倏忽跃上“三人行”,后缀一串做拥抱状的小人儿。我在一旁暗骂:转过去的钱没我的一份吗?光谢他妈!
  “老三样”话题聊完,感觉无话可说了。不说也行,我就想隔屏多看他一会,但片刻沉默,于他就是不自在,开始抬手挠头发、抹拉脸,眨眼扬眉,抿嘴晃头,那意思是:老爸,没事可以挂断了。知儿莫如母,他妈摆手说声拜拜,应景走开。我便找新闻热点,浮皮潦草地和他聊,所聊之事,大都也能同理共情,以消弭他隔屏不语的尴尬。有时,我引导他移开手机,照照街景给我看,说那边的建筑和树,说那边的风土人情,说那边的即时天气。实在找不到话茬,我还有一厢情愿的老招,问他可看我最近写的文字啦,他说看啦看啦,我说怎么样,他说还行吧。咱爷俩一问一答,内容一以贯之,我问的标准,他答的标配,其实我明知这个标准答案,还一再追问,问得有点“自取其辱”。总想着哪天他会主动聊我的文字,当然,他的评判并不专业,但于我而言,他的说辞和翘大拇指我总受用。他也曾将我的文章发圈,唯一的一篇《一个人的电话》——写他奶奶的文字。
  回到那个周末。
  晚饭前后,手机一直搁在餐桌上,伸手可及。我们从不主动,怕他不得空,当然,他随时发邀,我们都会应允。“嘀嘀”儿子的信息:老爸,今天有个大作业,忙得很,下周视频吧。我秒回一个“好”字。
  盼来又一周末,又来信息:正和同学逛街,不方便视频!下周一定大视特视。后跟两张龇牙咧嘴的表情笑脸。“好的你忙吧”我回。忘打标点。“散步吧,没候头喽”,他妈门边弯腰换鞋,挑眉睥睨冲我喊,声调拖得老长,一脸幸灾乐祸地笑。“不视就不视,搞得就跟我好想视频一样!”我说。“哼!”他妈摇摇头,撇嘴一笑,哼得意味深长。
  散步的路上,我拿胳膊肘碰碰她:“问一下老憨,明晚可能抽空视频,这孩就是愚拙,非要等周末吗?”“你不是不稀罕吗?要问你问。况且……”
  正说着,我的电话响了,父亲打来的。“老憨啦,有好多天没来电话了,你们都还好吧?”“都还好啊。”
  “你妈给你腌了萝卜干子,明个你们不上班,回来讨回去啊?”
  ……
  哦,是的,我也有好多天没给父母打电话了,其实我和他们也有约定:每周至少要打一个电话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