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师 傅
皖西日报
作者:杨兆宏
新闻 时间:2023年11月30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杨兆宏
到理发店理发,理出来的发型很不理想,木已成舟,无法补救,除非改成小时候的“董师傅”发型,于是就想起了董师傅。
那时,董师傅是我们大队唯一的剃头师,承包了整个大队里男人们剃头的工作。
董师傅的剃头工具很简单。一个带着宽背带的木箱,里面放着推子、剪子、刮胡刀等,还有一个铛刀布子,一条围巾。
董师傅理发,不管你是老头还是小孩,是干部还是光棍汉,只要是男人,几乎是一个发型:头发茬约一公分长,前额呈倒“凹”字形,两边耳后半月形,后颈一律齐平,刚剃过的头,从后面看,就像一个长着毛的葫芦。
董师傅剃头是上门服务,基本上能够保证每个月上门一次。如果到了谁家,碰巧他不在家,董师傅就会在一个本子上记一笔,直到哪天听说这个人在某个地方出现,他就匆匆赶过去,将此人头发剃了,算是还了债。那时大队里一个风景是:哪家婚丧嫁娶办事情,院子里必然有董师傅在现场排队剃头。
我们经常在放学路上被董师傅逮到,就地剃头。剃头时,董师傅从木箱里拿出一条不知道多久没有洗的围巾围在我们的颈子上。我们头小,董师傅手大,他左手五指张开,一下子撮住我们的头,于是头就被牢牢固定。董师傅剃头总是先从四周开始,对着他的一面剃完后,董师傅并不挪一下脚步,换个位置,而是把张开五指的手一拧,我们的头就被转了几十度,没有剃的一面就到了董师傅面前,我们整个身子也被迫转过来。如是这番,当我们转了一百八十度后,最后未剃的一面也朝向了董师傅。剃完了头发,董师傅就拿出长约一尺、油光锃亮的铛刀布子,把剃刀在铛刀布子上啪啪啪铛几下,然后给我们刮去寒毛。整个过程,董师傅的位置是不动的。当然,这只是针对站着的小孩,大人剃头却是享受坐着不动的待遇。所以我们诸多小孩都怕董师傅,怕剃头,怕不见本色的脏围巾勒的脖子出不来气,怕被撮着头拧来拧去。
董师傅剃头以年为单位按人头收费,费用多少没有定数,通常只会少不会多。他知道全大队每家每户的情况,哪家遇上灾祸了,哪家经济困难,哪家日子好过,一清二楚。年底时,人们会按照大致的标准准备好全家男丁一年的剃头费,等待董师傅上门收取。一般是大人一年三块钱、小孩一年两块钱。有几年我们家遭难,日子过得艰难,到了年底,父亲很是忐忑,要账的走马灯似的转,偏偏董师傅不见上门,父亲明白这是董师傅对我们家的照顾。那几年董师傅依旧照常上门给我们一家剃头,只是从未收过钱。感激的话是不用说的,董师傅再来剃头时,家常便饭招待一次就够了。
董师傅剃头很多年,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得他重要或者不重要。不记得哪年哪月,董师傅忽然患急病去世了。没有了董师傅,大队里男人们都蓄起了长发。蓬头乱发的大队书记看着一个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在面前晃来晃去,实在看不下去,就去隔壁大队请了一个剃头师傅定期来剃头,从此,大队里男人的发型便换了一个样式。
但是人们一直念着董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