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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的田埂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8月31日    来源:皖西日报

  刘家宝

  田埂是生长在大地肌体上的经络,它将村庄、池塘、打谷场、公路等“器官”紧紧地连结在一起,使得整个乡村血脉相通,生机盎然,用陶渊明老先生的话来说,就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田埂虽然土里土气,但也和自然界中的万物一样,随着季节变换着“时装”。初春时分,鲜嫩的草芽便顶开冬季枯死的蓬草,倔强地探出头。其实,地面上的草在冬季枯死了,而草根的生命仍在,草根仍活在地面之下,等着“春风吹又生”。并且,草根还是田埂的“骨头”,它总是盘曲错节,深深地扎在泥土中,让田埂坚实牢固。
  夏季,农作物蓬勃生长,很多都高出田埂,这时,田埂便隐身于农作物之中。远远望去,田野中有那么一道道或深或浅、或曲或直的凹痕,那便是田埂。白居易的诗句“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就是那段时间田野的真实写照。这里的“陇”,又写作“垄”,就是田埂。
  秋收完毕,田埂最真实的面貌便袒露在人们的眼前。它纵横交错,经纬线般给大地织出了网格。此时田埂上,除了柔软的茅草之外,还有一些高杆植物,有的有拇指粗,有的有半人高,这让田埂在辽阔的田野中更为显眼。
  冬季,田埂被厚厚的茅草枯叶覆盖,见不到一点泥土,踩在上面软乎乎、湿润润的,同时能嗅到它所散发出来的清新淡雅的草木气息。这当然是田野的气息,是乡村的气息,也是大自然的气息。
  田埂上的草刚开始生长的时候,我们这些放牛娃便将牛牵到田埂上赶早儿。牛儿一个冬天没能见到鲜草,此时便吃得格外香甜。牛儿的舌头一卷一卷的,几乎能贴着地皮将草芽吃净,和用镰刀切割的一样齐整。牛吃过的草梗,齐茬茬的,像新理过发的平头。
  田埂当然是路,极大地方便农人们的往来耕种、田间管理、收割获取,所以农人们对田埂都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比如在水稻栽种之后,爷爷就总爱扛把铁锹巡视田间,之后便坐在田埂上吸烟。我觉得爷爷是在那儿诉说,诉说着农事的不易和农家的艰辛,诉说着对庄稼的期盼和对丰收的祝愿;我也觉得爷爷是在那儿倾听,他不仅是在听稻田里的水声和蛙鸣,还一定是在听水稻拔节和扬花的欢笑,在听庄稼的呼吸和大地的心跳。当然,爷爷有时还会像与儿孙交谈一样,与他所栽种下的庄稼聊上几句,爱抚一番。同样,几个老农,相遇在田埂上,坐下来,“品烟话桑麻”,这也是乡村最常有的画面。
  田埂不光是路,它还兼有“院墙”的隔离功能。它将一片片农作物分隔开来,左边是碧绿的麦苗,右边则是金黄的油菜;这边是茂密繁盛的水稻,那边是迎风招展的黄豆;南边是一畦矮墩墩的花生,北边是一片挺拔伟岸的红麻……这样,大地就成了一幅五彩斑斓、绚丽缤纷的画卷。
  田埂还有“院墙”的防护功能,水稻插好,蓄满盈盈的一田水,仿佛就是给秧苗安置在一个温馨舒适的摇篮里,就等着水稻平平安安地发育成长,然后结出饱满的籽粒。“栽匀明日问青黄,惜水修堘意更忙”,这里的“堘”,也写作“塍”,就是田埂,“修堘”,就是把田埂修好,以蓄水护苗,确保丰收。
  如果蓄满了一田水,又恰好刚撒上化肥,夜间田埂漏了水,那么这家人定会懊恼多日,沮丧多日。那一年天旱不下雨,水特别金贵,李二叔的一块大田里好不容易蓄上了水,却看见处在下方田地里的张大伯在“削田埂”。张大伯是旧社会走过来的佃户人家,把土地看成是寸土寸金,他常把田埂比较宽的地方削得窄一点,以扩大自己的田间面积,这就给上方田地的蓄水安全带来了隐患。李二叔过去交涉,未能圆满,气不过,就照着张大伯的屁股拍了一铁锹,把张大伯拍倒在水田里。两家人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后经生产队调解,将两家人的田地调开。田地调开了,乡里乡亲的情分自然也就疏远了。
  田埂当然是属于乡村的,所以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市井气,有的只是原野的风、自然的静、天地的广阔和农人的淳朴。想到这些时,我仿佛正走在田埂上,将自己消融在自然中,此时,职场上的排挤与纷争,世俗里的流言与猜忌,生活中的烦恼与苦闷,全都脱离了我的躯体飘散而去。的确,大自然真是一个神奇的净化器,神奇到能将人的身体净化、思想净化、灵魂净化。
  经常在田埂上走一走,心中无人,心中无物,就那样慢慢地走下去,走在一个随心舒展的个人世界里,走在一方纯真无邪的清静空间里,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