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针线活
皖西日报
作者：史云喜
新闻 时间:2023年07月27日 来源:皖西日报
史云喜
母亲已经是93岁高龄的老人了,她眼睛花了,牙齿缺了,行动也迟缓了。令人欣慰的是,她耳朵不聋,大脑不糊涂,拉家常的思路还比较清晰,洗衣做饭一直坚持自己动手。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开始变得少言寡语,一个人生活在老屋里,很少到室外活动,我和兄弟姐妹们多次劝说,想让她搬出老屋,到几个子女家轮流着生活,母亲高低不答应。大家想为她请个保姆,也被她一次次拒绝,她说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老了就想图个清静。
母亲失去父母较早,跟大伯大妈长大。大伯大妈家里除了阶级成分(贫农)较好外,其它生活条件都不尽人意。因此,母亲就较早地出嫁了。
母亲年轻时心灵手巧,纺线,绣花,剪窗花,做针线活,用麦秸杆编草帽等,看一样,会一样。母亲在娘家时,就学会了描花绣朵,但凡看到谁脚上穿了时髦的鞋样或是绣有好看的花朵,她都会急急忙忙地依葫芦画瓢把样子讨下来,藏在自己的针线盒里备用。母亲绣什么像什么,蚕丝线紧缺,她就把积攒的旧毛线分成单股,当丝线用,破衣服上,旧鞋帮上,枕头皮上……绣了又拆,拆了又绣。
做千层底布鞋是母亲的拿手活。裱鞋骨子,是做布鞋的基础工序,我清楚地记得,母亲通常将鞋骨子分为三至四层铺设,最下层是整布,平铺在板面上,涂上自作的浆糊,再铺一些零碎布头,摊平,晒干。裱鞋底骨子时,一般是舍不得用布料的,多数选用红麻梳成细丝,和点浆糊,裱成麻骨子替代,接着,拿出珍藏的鞋样,附在鞋骨子上,依样剪出鞋帮子、鞋底子雏形,蒙上鞋面后,便开始上沿口,缝沿边……针迹密密麻麻,整齐有序。母亲农忙时下田,农闲时挑灯夜战,鞋骨子裱了一张又一张,千层底纳了一双又一双。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的做鞋水平,日渐提高,远远超过妯娌们的做鞋手艺。
母亲虽是个农家女子,做出的针线活却很讲究,她不像邻家四婶子和六婶子她们,打补丁总是补丁摞补丁,很难看。母亲不怕费时费事,总是想方设法,把原补丁先拆除,让补丁尽量减小或减少,能用暗补丁绝不用明补丁,能缝暗线绝不用明线,比如说吧,我裤子膝盖或是屁股上磨出了窟窿,母亲会找来两块同色布头,裁剪一样大小,或方或圆,这样缝上去就显得很对称。若烂处布质还有些筋骨,能受得住针线的话,补丁就一定要打在衣服里面,尽量让表面少露针迹和少有色差。再比如,我褂子肩上烂有多个窟窿,母亲会想办法找一块大小合适的旧布把整个肩布替换下来,这样虽然有点色差,但看上去也让人舒服,就像现代版时装,有开片的,也有多色组合的。
我家兄弟姊妹多,我小时候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大改小的,大哥穿过二哥穿,二哥穿过,改一改,我接着穿。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补补连连又三年”,这也是当年大多数农民家庭穿衣的常态,多子女家庭“新老大、旧老二、补补连连给老三”是顺理成章的,实在不好修补的,也不会扔掉。母亲会把淘汰下来的破衣服,一件件清洗干净,留着裱鞋骨子用,她说,旧衣服裱出来的鞋骨子松软好扎针引线。
每年冬季母亲都帮至亲好友家的大姑娘们做陪嫁鞋,一做就几双,眼睛都熬出了血丝。母亲做的绣花鞋花样多,有梅花报春、蝴蝶飞舞、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端午节期间,母亲还为外孙外孙女们做老虎头鞋、老虎衣,绣上长命百岁字样的红肚兜……母亲做的绣花鞋和绣花衣简洁大方,常惹来本村大姑娘小媳妇们向她讨教。
如今,母亲的针线盒还在,可针线活却再也没法拿起。每当念起旧事,她总有很多欣慰、很多辛酸,也有很多遗憾,很想再发挥余热,给子孙后代们做点什么,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
放大
缩小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