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老爸
皖西日报
作者：陈宪荣
新闻 时间:2023年07月27日 来源:皖西日报
陈宪荣
上个月父亲退休了,陪他办手续,看着他忙忙叨叨地收集提供材料、跑窗口,忽感父亲真的老了,抬笔写下一段文字,送给光荣退休的他。
我爸陈乐明,有一个我很喜欢的乳名,叫“和平”,我的爸爸,不论外表还是性格就像他的乳名一样,平和温良。一米七二的个头、微胖,古铜色的皮肤很健康,年轻时肩臂宽阔、身板壮实,现在展示着特有的秃顶和祈福肚,脸上时刻挂着笑容,总是很亲和、很容易靠近。
我的奶奶五岁嫁入陈家做童养媳,一生命苦,生了七个孩子,饥荒年代饿死一儿一女,剩下五个孩子中我爸年龄最小,就他一个人读书,一直读到高中,据说成绩很好,但是高中没有读毕业。
在那个年代,像我们这样贫困的农村家庭,填饱肚子都是问题,爸爸读书也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冬天下大雪的时候舍不得弄湿仅有的一双棉鞋,他提着鞋子光脚走在雪地上,双脚冻得通红,生满了冻疮,回到家擦干脚穿上鞋子后,生疮的地方会钻心的痒；为了交学费,十来岁的他天没亮就挑着两捆柴走十几里路去卖钱；饥荒年代吃不上饭去找在公社工作的小爷爷借米,他每每回忆那段借米的经历,都会说:“当时你小爷爷用这么大的盆、给我盛了堆这么高的一盆饭,我一口气吃完,都没有感觉到饱。”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从他形容的量来看,这样的一盆饭,够我们一家四口吃一个星期。
说他孝,要从奶奶命苦开始。我从未见过我的爷爷,因为爷爷在爸妈还未成家的时候就突发疾病去世了。爷爷走后,爸爸就和伯伯们分了家,奶奶心疼小儿子,自愿跟爸爸一起过,这样爸爸能多分得一个人的山场和田地。
奶奶五岁做童养媳,吃不饱、穿不暖,天生耳聋,幼时劳作时腿部外伤没有及时救治,患有腿疾。在我七岁时有天晚上奶奶的眼球忽然爆炸,又双目失明了,当时幼小的我们都吓坏了,我学医之后才明白,她应该是青光眼,没有及时就医造成眼内压过高。紧接着奶奶的腿疾恶化,在县医院截去了左腿,从此又聋又瞎,瘫痪在床,精神彻底垮了,神志不清,对靠近的人时常打骂,成了别人眼里的“疯婆子”。奶奶这一瘫痪就是十八年,十八年间我爸爸和妈妈一直照顾得无微不至,爸爸时常因为给奶奶洗头洗脸被抓出一道道血痕,但是他每天做这些从未间断过,他常说:“你奶奶没生病的时候特别爱干净。”一日三餐饭菜、一天两次洗漱、定期更换衣物床单、定期晒太阳,奶奶89岁高龄去世,一辈子清清秀秀、干干净净。记忆中我们家从来没有吃过硬饭,每次煮的饭都是很软很烂的,因为我奶奶没有牙齿。每次加餐都会少不了一条鱼,那是奶奶的最爱,每次父亲都会带着我们一起把鱼肚子那里没刺的肉挑出来,再仔细检查刺是否都挑干净了,然后再喂给奶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父亲让我看到了人间至孝,他用实际行动教我们如何做个心地善良、尊敬长辈的人。
对待工作,他在县里应流集团一干就是29年。29年来,他从未迟到早退过。八点钟上班,他每天7点不到就骑车出门了,7点半之前一定是已经到岗,下班也是最后一个走,把卫生打扫了,门窗关好了再离岗。为此妈妈多少次唠叨他,我也表示过不满,因为我上霍山中学的时候要搭他的摩托车去上学,起迟了,他就不停地催促。陪他去办理退休手续的时候,他一路上蝶蝶不休地讲着怎么进的公司,中间公司面临困难时有什么小插曲,公司什么时候为他买的医保,什么时候有了住房公积金,可以感觉出来他心中有无尽不舍,也有落寞伤感!毕竟29年来除了家庭,公司就是他的全部。
说他大爱,不仅仅是爱我们的小家,爱妈妈和孩子们。他也包容邻里、同情弱者。小时候我们老家有个乞讨的流浪汉,叫“储德和”,是个四处奔跑的男疯子,凌乱的头发和胡须,一年四季穿在身上的藏青色老布破棉袄,黝黑的皮肤和看一眼就让人心生畏惧的眼神,嘴里永远唠唠叨叨地说着听不懂的话语。简直是当地孩子们童年的噩梦,我们都很怕他,一旦听到“再吵把你送给储德和!”再调皮的孩子都立马安静下来。
储德和乞讨的时候常去我家,父亲会拿个椅子给他坐着,盛一碗饭,放上肉端给他。有次储德和到我们家来乞讨,爸爸把我们吃饭时常坐的椅子拿给他坐,我看了一眼储德和的衣服,很脏很破,裤子后面甚至还有屎一样的东西。我一阵恶心,赶紧跑去阻拦说:“让他坐在台阶上,或者地上!不准坐我们的椅子!”爸爸看了我一眼说:“不准这样说话,回头把椅子洗洗就行了。”他的善良和大爱也感染着我们,我们姐弟也常被称为是“心肠软”的人。见过他的同学、同事、朋友,无一不夸赞他亲和好相处。
说他无私,一件小事足以体现。生产队要修路,需要占用部分家庭的茶山和田地,几次协调,很多人都不同意。我们家的也被占了一部分,父亲带头签字同意,还帮助村里去协调其他农户。他连一个生产队长都没有当过,但是他很支持镇村工作。他知道路修好了,对村子的发展、对子孙后代都好。我在基层工作多年,对于爸爸的这番言论还是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
纸短情长,我始终觉得任何语言用来表达我对父亲的深情和敬意都显得苍白。唯有祝愿,借着爷爷奶奶对他的爱,祝愿他能“和平”地过好退休以后的生活,享受当下、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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