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伦乐
皖西日报
作者：
新闻 时间:2023年06月29日 来源:皖西日报
老谭添外孙子了,笑得嘴合不拢,可又不想太张扬,使劲往回憋。憋着憋着,那张皮粗肉糙的老脸像粘了胶水,僵住了,松不开,让碰到的乡邻关心地问,咋啦,哪里不舒服?这把年纪了,可得赶紧看医生,正享福的时候可不能让病给祸害了。听到这话,老谭不是滋味,有冒火的趋势,心想,你们一个个怎么这么笨呢?我这是乐呀,看不出来?
干脆,不在外溜达了,回家。再一想,也是,哪家儿子不养儿子,算个球。关键的问题是,这回该我做主了吧,女儿答应过的,跟着我姓。
想起添孙子时就来气,过了几年了,气还没消。明明是我老谭家一根藤子下来的,我儿子的儿子,却姓了儿媳妇的姓。说什么那边就一个女儿,结婚时就在岳父岳母面前承诺的,孙子还是我的孙子,只不过嘴上的叫法而已。老谭更气,结婚时就定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堂堂政府里吃公家饭的人,还怕找不到老婆?答应这什么丧权辱国的条款,辱没祖宗啊。
孙子三岁了,老谭只叫他小名,要不就在名字前加个谭字,全家人唯一的叫法,孙子不理,说你叫的不是我。
好在女儿懂事,答应外孙一定姓谭,千等万等,总算等来了。老伴要到城里去带外孙,女儿婆家远,公婆都上班,愿意付工资。老谭在电话里把女婿狠狠训了一通,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外人吗?他可是跟我姓呀。孙子出世时,老伴只在儿子那待了两个月,中间还回来了几次,这回,老谭早早地宣布,想待多久待多久。
老伴收拾好了,准备出发,一摸口袋,明明放好的身份证不见了,还有钱包和眼镜也没了。老伴满屋里找,嘴里嘀咕,检查好几遍了,明明放在口袋和包里了呀。老谭坐在大门口的木椅上,靠着门框晒太阳,闷声不作气地抽烟。
老头子,你可看见了?
老谭不应声,好久才不阴不阳地冒了句,就你这丢三落四的样,外孙子没带好,可别把自己给搞丢了。老伴一听这话,有些上火,冲老谭,那你去带呀。丢了倒好,你再找一个年轻的。
嘿嘿嘿,老谭笑上了。一看老谭笑,老伴知道是他搞的鬼,凶到跟前质问,是不是你藏起来了?老谭努努嘴,说,又赖我,你再找找包里,我负责能找到。老伴去翻包,所有的东西全部掏出来,翻了个底朝天,身份证、钱包和眼镜都露了出来。
不对呀,身份证我昨晚装在口袋里的,怎么跑包里来了?
认不得三个大字,还戴眼镜,冒充斯文。老谭又阴阳怪气上了,一脸阴阴地笑。老伴不理他,把翻出来的东西再往包里装,等装好,抬眼看条案上的座钟,已是十点多。这几下一折腾,竟然到中午了,走不成,只好去做午饭。阳光里的老谭颇为自得,哼起了黄梅戏《夫妻观灯》里的句子。
吃饭时,老伴问老谭,要不我俩一起去吧,我来跟女儿说。原来老伴早就看穿了老头子的心思。老谭摇摇头,说,那不行。田地里的活咋办?再说,我又不会带娃,去了只会添麻烦。老伴又凑近了些,说,你送我去,待两天就回来,然后中间有空再去待两天,看看外孙子。老谭从饭碗上翻了眼老伴,装作无奈的样子,说,那好吧,你先跟女儿说声,就说你一个人上路不安全,又晕车。
饭吃完,锅碗洗好,屋里屋外巡视一遍,老谭把两个大包一个小包全拎到手上,老两口出了门。见到出生才几天的外孙,老谭一口一个小谭同志,叫得那才叫亲热,叫得大家哈哈地笑。
一晃,儿子当上镇长了,更忙,计划生育政策放宽,媳妇应全家人要求怀上了二胎,放暑假的孙子只好回到爷爷奶奶跟前照应。这下老两口忙坏了,吃喝穿用生活习惯完全不是一个套路,整天到晚磨嘴皮,关键是说不过孙子,只好听了他的。邻居恭喜老谭儿子当了镇长,老谭说,当什么都还是我儿子。孙子插上了话,那叫公务员。邻居又调笑老谭,镇长的儿子不好带吧?没等老谭张嘴,孙子抢先答话,我还需要带吗?
老谭听得哈哈大笑,人都说天伦之乐,原来真是如此,看到孙子就乐。也有不乐的时候,听说大人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孩子,老谭停了烟,也不喝酒,控制着不说脏话,还找出儿子以前看的书在孙子面前装模做样地看。一时半伙行,天天装下来,老谭受不了,满书里找不到几个认识的字,看着看着就打瞌睡,可还得坚持。
老伴在一边使眼色,意思是你到地里忙去。一到地里,老谭立马浑身来了劲,干得舍不得走。唉!这人啦,还是忙着才乐呵。
小孙子出世了,姓了谭,女儿也要生二宝,要姓婆家的姓,老谭高兴得要升级烟和酒的档次。老伴说,还不省着点,有你花钱的时候。老谭说,明天起我到街上卖菜。老伴说,你不怕跌了镇长儿子的相?老谭一拍桌子,说,他是他,我是我,靠劳动吃饭天经地义,跌什么相?话说着,一杯酒哧溜进了肚,黄梅戏的曲调又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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