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蒌蒿满地时
皖西日报
作者:许鹏程
新闻 时间:2023年04月06日 来源:皖西日报
许鹏程
又是一年三月三,又是蒌蒿满地时。 窗外是波光粼粼的金鸡湖,湖畔垂柳新梳出的柔媚辫稍,在醉人的春风里不停地戏弄着波影。我想,故乡袅袅的炊烟里应该又飘散着蒿子粑粑的清香了。 在我的故乡大别山地区,蒿子粑粑是一种家喻户晓的特色小吃,上过了《舌尖上的中国》。节目里,毛坦厂中学陪读妈妈电饼铛里那热气腾腾的蒿子粑粑,温暖着多少高中学子疲惫的心灵。 在故乡,吃蒿子粑粑是传统习俗。传说在很古的时候,阳间和阴间没有严格的界限,人的魂魄可以在阳间和阴间来回走动。每年农历三月初三,是鬼节。这天晚上,阴间的街市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阳间人的魂魄经受不了阴间繁华街市的诱惑,纷纷到阴间鬼市去游玩。待到雄鸡报晓,鬼市收市时,一些乐而忘返的游魂,错过了回阳间的时辰,只好留在阴间。由于魂不附体,阳间的躯体不久就死去了。后来,观音菩萨给人间传了一个秘方,三月三这一天,吃用蒌蒿做的粑粑,就可以粑住魂魄,不让魂魄游离躯体,确保生命无恙。所以普通人家到了三月三那天,总是要做一点蒿子粑粑,让一家老少吃上,以求得全家人平平安安。 蒿子粑粑做法大同小异,一般以蒌蒿、米粉、腊肉为原料制成,或煎或炸。不管怎么做,都有一股浓郁的香气。过去生活条件差,蒿子粑粑是稀罕物,只有三月三前后才能吃到。现在条件好了,从雨水节气开始,一直到清明节,都能够吃上新鲜蒌蒿做成的粑粑。有闲工夫的农妇,还把春天采摘的蒌蒿放在冰柜里冻起来,随时都可以吃上蒿子粑粑了。 少年时期,三月三前几天,一放学,我们一群少男少女就挎着竹篮,欢呼雀跃地奔跑在铺着大块紫云英的田野里,挑选着最肥美最鲜嫩的蒌蒿。三月三那天,母亲把挂在房梁上的最后一块腊肉取下来,做了蒿子粑粑,放在刷了菜籽油的大铁锅中煎。我们兄弟仨就围在锅台边,看着那跳动着的火舌慢悠悠地舔着灰黑色的锅底。在我们的焦急等待中,铁锅中传出了滋滋的油煎声。慢慢地,蒿子粑粑特有的香味,就从锅盖缝隙间飘出,钻入鼻腔,挑逗着我们的馋虫。等到锅里飘出缕缕焦香味,蒿子粑粑就可以出锅了。刚出锅的蒿子粑粑,软软糯糯的,贴着锅底的一面有着一层薄薄的焦黄的壳。我最喜欢吃那层又酥又脆的壳,咬在嘴里,米面的焦香、腊肉的咸香、蒌蒿的清香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我的每一颗味蕾。也许我是家里的长孙吧,爷爷奶奶总是把蒿子粑粑的那层焦香的壳剥给我吃。 蒿子粑粑一直刻在我的记忆里,这是关于三月三“粑魂”独特记忆,是伙伴们在田野上撒欢嬉闹的笑声,是父亲母亲在灶台旁恩爱忙碌的身影,是爷爷奶奶慈祥温暖的笑脸。这是故乡独有的舌尖上的记忆。 蒿子粑粑的灵魂是蒌蒿。这是大别山地区非常普通的一种野草。不论是在肥沃的菜地旁、田埂上,还是贫瘠的山坎上、小路边,都能够寻得到它的踪迹。它具有极强的生命力,不择土壤,受旱耐涝。只要有一粒种子,或者一段根茎,它就能繁衍生殖,生生不息。每年春天,在旷野上,在山脚下,散发着悠悠香气,给故乡的老老少少提供着久远的回味。 十八岁那年秋天,我和村里几个一般大的小青年,像被秋风吹散的蒌蒿种子,飘到了苏州城里。工地里,整天的奔波劳碌,不断增多的亲切乡音,稀释着心底的孤独,我渐渐适应了漂泊异乡的生活。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我们这些从大别山出来的异乡人,像蒌蒿一样,在苏州城不同角落里扎下了根,成了别人眼中的新苏州人。烟花三月,山塘街的小桥流水、吴侬软语,临河茶楼里精致甜腻的苏式糕点、最新上市的东山碧螺春,也无法消磨那深深镌刻在我们生命里的蒌蒿基因。大概是我们的灵魂被牢牢地粑在大别山的一草一木中吧。蒿子粑粑,小兰花茶,依然是我们这些老乡们之间的高频词。 前几天,收到了老家亲戚寄来的蒿子粑粑。打开包装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又穿过了我的玻璃心,拨动了我记忆深处的那根弦,我的思绪一下子又驰骋在故乡那长满蒌蒿的田垄上。 故乡的蒌蒿吆,你是一根无形的线,一头牢牢地栓在故乡的土壤里,一头紧紧地系在远方游子的心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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