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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三月镜像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4月06日    来源:皖西日报


  胡晓芹  摄
  周长春

  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日子也一天天地向前掘进,每一寸光阴都有意思。
  三月,乡村的原野已经绿了,像阶前的地衣那样绿,透出在这里、那里。和煦的阳光在田野里泛滥,田里青乎乎的一片,杂草像麦子一样起身了,有的已经抽出毛茸茸的穗子。田坎边,荒地里,一簇簇的蒲公英已撑开毛绒绒的小伞,摘下一朵放在嘴边,猛地一吹,那绒毛般的种子便轻盈地飞舞起来,落在树杈上、草丛间,或浮在水面上……
  山坡上的荒草有的还没有腐烂,倒伏,显出荒凉的气息,用手扒开一看,草芽已转折好几个弯儿,欣欣然地钻出地面,长出几寸长的叶子。远远近近的山头都绿了,树梢上顶着鹅黄色的嫩芽,疏疏朗朗的枝干还清晰可见,不需要多少时日,汹涌的绿色便会填满所有的缝隙。
  池塘边的柳树早已绿意婆娑,风吹柳条,袅娜的身姿倒映在池塘里。如墨汁般的一团团东西在池塘里缓缓移动,走近一瞧,那是无数的蝌蚪挨挨挤挤,成群簇拥着在水里打转。
  村子里,桃树、杏树下落满褪色的花瓣,惨白得如失去了血色。桃树、杏树的叶片已经展开,但有的枝头还顶着零星的、迟开的几朵花儿,孤寂却格外显眼。叶片下面掩藏着一颗颗如猫奶般大小的青色果实。
  菜园里的白菜已起薹,开满黄花,有的已结满豆荚;萝卜的枝枝叉叉开了白花;贴土生长在地沟里的荠菜也挺起腰杆开着细碎的小花;豌豆苗也开花了,叶子绿得纯正,精致的藤蔓匍匐在地上,向四周延伸,向上攀援;油菜花映黄了成片成片的土地,直晃人的眼,全身粘满花粉的蜜蜂嘤嘤嗡嗡地、笨拙地穿梭在花丛中;韭菜已发了头茬,绿得逼眼,叶子光泽得连豆大一点的露珠都留不住。
  茶园上有一两个采茶的妇女,她们把胸前系着的围裙挽成一个兜,双手如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在枝头掠过,把采下的嫩芽放进围兜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里的活儿却没有放慢。
  “婶子,你不是在杭州带孙子吗?”穿黑短袄的年轻女子问。
  “今年清明伙食在我家,正好亲家母刚退休,我就把带孩子的事丢给她了。现在的孩子真是祖宗,不好带,我是带够了,有人干,我就见坡下驴,图个清闲。”穿红袄子的中年妇女说。
  “不去也好,你和四大在家也舒坦,钱也没少挣,带孩子责任大,婆媳关系也不好处。”年轻女子说。
  “你四大瓦工手艺好,活又多,我打个下手也没得歇,关键我那孙子不好带。”中年妇女说。
  “我看你又怀上了吧?”中年妇女停顿了一会说。
  “是的哦,还是个双胞胎,如果又是两个男孩,你看我们怎么活?”年轻女子停下手中的活,叉着腰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生下来就能养得活,你家胜子又开厂,怕什么!”中年妇女用一种鼓励的口吻说。
  她俩边说话边采茶,一上午的功夫采了一大片。太阳暖烘烘地照着大地,土壤里升腾出植物生长的气息。
  山坡上不时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爆竹声,没等你抬头,便很仓促地以几声钝响而结束,就像一首曲子刚开了头就掐了尾一样。有的还放起了焰火,只看见火星在空中乱溅,却不见色彩和造型。响声惊起了鸟儿,它们划过天空,像风儿掠过原野一样不留痕迹。三三两两的人在坟边燃起了一堆堆纸,袅袅的青烟歪斜地悬挂在荒野上空,然后弥漫,消散在湛蓝的天底下。挂在电线杆上喇叭反复播放着森林防火的通告,音量随风飘忽。
  公路上偶尔行驶来一辆货车,那是给村头商店送货的,司机从车上扛下一捆捆草纸和一箱箱爆竹、焰火,帮主人码在商店的角落里。商店的门前停了好几辆车,店里挤满了买草纸、爆竹、焰火和阴票上坟的人。买东西的都是附近熟悉的人,他们递着烟,说着话。
  “山子,啥时候回来的?”坐在店前长凳上的一个戴帽子的老人问。
  “刚到家,做清明呐,您老身体还这么硬朗。”中年男人递上一根烟,欠着身说,随后又把烟给长凳上的其他人递过去。
  “不行啰,土都埋到了脖子,过一天是一天。”老人对递过来的烟一边摆手,一边说。
  “现在条件这么好,您老有的活,您家东子回来了?”中年男人接过店主给他买的东西,一边用手机对着墙上扫码付钱,一边说。
  “他哪有你孝顺,说最近忙,回不来,清明还是我来做,我也跑不动了,看来只有我不在了,他才肯伸头。”老人一脸嫌弃地说。
  “我也是没办法,我大脑梗塞,我三天两趟往家跑,陪他去医院,我大哥在上海回不来,老弟在广东刚成家,都指望不上,兄弟之间不能相互踢皮球,事总得有人干。”中年男人把东西塞进车后备箱,一边看着从后面开过来的一辆奥迪说。
  路上的车子渐渐地多起来,远远近近不断地响起上坟的爆竹声。村子的老人有的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有的从门洞里探出头来,和门前来来往往回来做清明的熟人打着招呼。
  乡村的三月在大约前后十多天的喧嚣之后,最终还是把令人心慌的寂静交给蛙鸣和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