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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水岭上的春天(组章)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2月23日    来源:皖西日报

  王光中

  后坡地的小阳春
  春天没有遗忘。我的后坡地,依然有我的春天。
  本以为白雪覆盖了分水岭,包括故土的后坡地,定将所有的生命藏匿殆尽。于是,整个冬季,我都躲在小城的旧楼里,与世隔绝。只当三月的风路过我的窗户,我才打开我的耳朵。一阵啁啾,乡下的燕子来了,它们是我的亲戚。母亲说,俺早就把木门打开,燕子也是俺的孩子呀。
  开春了,后坡地顿时活跃起来。
  河流在白雪融化之后,向南去的淡水湖大胆地表白。满腹的经纶,一夜唱响……
  向阳的坡地,麦子们很有层次,摇头晃脑默诵着“汗滴禾下土”的诗章。和着绿色的节拍,一直向坡顶奔去。
  是谁在泼洒春天的笔墨,黄金流地,我在后坡地的深处只能匍匐行进。
  牧童的笛声在记忆里,渐渐地明朗。
  近在咫尺,低头觅食的老牛,是我骑过的那头么?向晚,父亲没有答语,坟茔杂草已绿。
  野花满地,放肆地开着。我蹑手蹑脚的,生怕它们有个闪失。
  打个漂亮的响指。转身面朝我的老巢,熟悉的炊烟已经爬至后坡地。惊叫,一对花喜鹊叽叽喳喳地飞过我的头顶,谁家又有了喜事。
  桃花、杏花、荠菜花……多是邻家妹子的小名。馨香脉脉,走进河畔,每每我会深深地吮吸,碰面,那叫一个爽。
  极像赶场,最绅士的大白鹅引领着一群麻鸭。草食富有,后坡地的拐角,顽劣的孩子们绝对不去践踏的……
  三月,后坡地不再沉默了。三月,我回到后坡地,再也不颓废了。
春上,咱去后坡地走一趟
  赶在春雨之前,我得去一趟后坡地。
  金色的菜花是咱土著居民,由它们夹道引领,我绝对不担心会迷路。远眺,一树的桃花是鲜活的旗帜,高在坡顶。殷勤的蜜蜂提前把沉甸甸的果实发布在我的日记簿里。阳光流淌,馨香满页。
  后坡地,咱乡土的名片。不需要刻意地描摹,你来了,就有咱的座上客。
  岭风,是温和的,充盈着乡间小道。你与庄稼随便聊聊,就会变成其中的一株,拔地而起,熠熠生辉。
  麦浪你追我赶,强身健体的功夫,不可小觑。
  尾随它们多日,我终于抬起头来。看天,一片湛蓝。
  守望村庄。秋天的草垛像个老者,细说着岭上的风雨四季。我是它们忠实的听者,有时也会诗情飞扬。
  青草茵茵,鸟鸣声声。还有我忠诚的父亲,他把自己的来生都交给了后坡地,化作春泥更护“坡”。
  匍匐前行,我向地膜拜。
  ……菊花,盛放金秋;腊梅,浸润寒冬。春上,一株狗尾巴草在疯长……
  弯过了村庄的公路,疾驰而去的是奔驰。
  今生今世,仍偏居一隅。后坡地,没有落单,没有被遗忘。大隐而成为都市客的朝圣之地。
  幸运。赶在春雨之前,我去了一趟后坡地。今春,我兑现了承诺。
射向春天的枝头
  贪婪着雨水、阳光和鸟鸣。春天的枝头比较张扬。
  三月的风口,开始磨砺锋利的箭,然后,朝春天的枝头射去。我泪眼扑簌,一片洁白的羽毛飘向蠢蠢欲动的河面。
  往后坡地一站,我就变得有点痴了。不是对花的痴,而是善于健忘,无法将教科书里的花名与自然的实体一一对号。
  凑近一朵微开的花,听一只蜜蜂在私语。我怦然心动,想起《诗经》里就有这么一种花。
  春栖居在枝头,有似白鹤晾翅的花。轻起的微风是她们“表演”的助手。没了绿叶的陪衬,一树热闹着。
  射向春天的枝头,枝头就如无数个炸开的万花筒。需要一场及时的花雨,在春天的当口,人们翘首以待。
  继续等待,等待时间的钦点,一枚枚果实挂上枝头,为平淡的练习作一次靶子。
  春上得枝头,生殖的欲望更加强烈。重新梳理目光,枝头的巢一次次被温暖。
  万箭齐发。射向春天的枝头,我甘心当一回春天的俘虏。
吮吸春天的乳汁
  一到春天,我就变得十分娇小,营养似乎也不足了。
  惦念着雨水,江北的雨水。苦涩中略带些绵甜。浣衣的姑娘弯下腰身,春天就在行人的眼前晃动。柳笛吹响了,谁这么任性与调皮,河面扩展着均匀的涟漪。
  后坡地上,还在操练,排兵布阵的麦子们直挺挺的,晨炊后的奶香,弥漫在原野的上空。蓝天更蓝。
  爬至坡顶,谁都看得见。春天,硕大的乳房。
  母亲康健着,我不再撒娇了。母亲干瘪的乳房,依旧是我今生的粮仓。
  上苍眷顾。经络活泼,春天温暖着母亲。母亲用粗糙的双手承接着分水岭上的雨水,洗浴着自己的乳房。
  运动的春天,血管喷张。洁净的奶水,充盈……
  学着婴儿的啼哭,骗得一口春天香甜的乳汁。梦中呓语,母亲没有责骂。
  跑上后坡地,厮混在一片热络的庄稼中,春天的母亲也心疼起我。用她那春风的手抚摸饥肠辘辘的我,“就你最淘气!”——晚餐了,我大快朵颐。
  与之近邻。面对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朵,春天的母亲更是心生怜爱。一点一滴地喂养,花无语而娇羞半掩面。
  采蜜的蜂,永远在路上,一万亩菜花从不嫌多。
  置身于菜花丛中,母亲也是蜜蜂的母亲。忙碌的蜜蜂围绕着母亲翻飞,家就在这里,休憩的梦跟着甜蜜。
  请安静地吮吸吧!母亲把春天里的孩子一一搂在怀里,打着节拍,哼唱儿歌。
春分,江淮在进行黄金分割
  在一张薄纸上,我写下了二十四节气之春分。于是,春分就提前到来。
  其实,蜗居在分水岭上,我舍不得用“分割”一词。但是,节气对于时间还是作了坚决的分与割。等量,便成为我的黄金分割点了。
  春分之日,我只得把江淮再次分割。一半属于淮河,一半归于长江。
  适逢龙抬头的二月二,混乱的鞭炮把我一遍遍地折腾。谈及失眠,我还得关注世界睡眠日的主题。
  昨日的雨水,继续往庄稼的根部深入。而今日的春分,阳气攀升,杨柳婆娑。
  “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时令北方偏向晚,可知早有绿腰肥。”(七绝《春分》苏醒)
  一枝与一草,保持着完美的结合。窗前,枝头的鸟巢渐新渐晰。
  扑棱棱的,扇动着白色的翅膀,犹如蝴蝶。一树摇曳,多情的泪眼扑簌。
  而在今日的春分,与缠身的慵懒与颓废作切割。有人起了个大早,跑上岭上的后坡地。
  谁吹响了春天的号角?莺歌燕舞,草木繁茂。
  牵出诗歌里的老牛,我去后坡地放牧。暂时收起牧童的短笛,让课堂里的朗朗读书声充盈整个村庄。
  春分之后,我便有了丰裕的时间,我村庄的后坡地需要打理。
后坡地,不可复制的春天
  后坡地,一片不可挪移的土地。祖辈是土著,谁也不会背叛。
  春雨过后,我的记忆愈发清楚与明朗。有着阳光的袒护,我会从睡梦中自然醒来。
  兴奋地,近乎张扬,是我顽劣的脾性。母亲,把童年的小毛鹅交由我散放,我的大本营就是后坡地。我深信青草嫩芽,是鹅崽们最爽口的野餐。时常,我也拔几根草茎放进嘴里嚼嚼,春天的味道有点甜。
  春上的后坡地,保持素雅的风格。小竹林坚守自己的岗位,穿上军装,显得庄重而高雅。破土的竹笋,不动声色,在雨后给人以莫大的惊喜。散落其间,有零碎的野花,浅浅淡淡的。
  一弯春水绕着后坡地,犹如母亲温柔的臂膀,任凭抚摸,谁也不会挣脱……
  在后坡地安营扎寨。庄稼的种子经过祖辈的筛选,与其泥土深打交道。系列的改良与优化,后坡地依旧是粮食的繁衍生息之地。
  春天,后坡地是隐秘的。猝不及防,一只活物从你面前闪过,远处只留有野草在晃动几下。
  春天,后坡地是羞涩的。谁朝后坡亲切地喊了一声,桃林馨香弥漫,笑语盈盈。
  春天,后坡地又是阳光的。麦浪翻腾,向远处的岸奔去;油菜花的旌旗摇动着,呐喊助威……
  春天,后坡地会莫名多出经年没有的鸟语花香、莺歌燕舞等。赶紧铺张诗笺,我倒是无法作记录,只等春天重新发配一次。可是,咱后坡地的春天绝对是不可复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