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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拂过稻草香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2年10月13日    来源:皖西日报

  胡先友

  印象中,以前乡下每家门口都有个小草垛,六安话叫“草堆”。这是秋收后乡亲们的杰作,又是居家过日子的宝物。
  农村人淳朴,谁家的草堆大,说明谁家稻谷收成好。待谷子晒好进仓后,人们再抖开稻草,借着秋阳,铺天盖地地晒起来。早晒晚收,时有遗漏的谷子,令人惊喜。
  稻草在那个缺砖少瓦、物质匮乏的年代,还可当草屋房顶,能为家人遮风挡雨。稻草还可以垫床铺,软和。以前每到秋后,母亲会给家里的几张床铺,更换新稻草,再盖上干净的床单和被褥。晚上睡觉连打滚、做梦都是香的。
  早晨,母亲在厨房里忙碌,会喊我拔草捣锅洞。刚看了电影《少林寺》,我吐一口吐沫在手心,一番运力发功就觉得浑身有劲。在门口的大草堆里,一把一把地拔稻草。再打个草绕子将稻草捆扎好,送到厨房。有时在草堆下面的草洞里,还会发现一两只鸡蛋,我认为是老天的奖励,便悄悄藏进书包,送到小店换笔墨。那个靠池塘边的草洞估计是三哥开发出来的,因为我发现他比我更喜欢拔草。
  还记得老屋灶间有块圆青石凳,清凉温润。塞草烧锅时,坐姿正好。三哥经常带领我“啃哧啃哧”地将石凳搬出,在厚厚的碎草颗粒里翻找,能看见很多淅淅沥沥、惊慌失措的土鳖。小哥俩用线串起来,拎到代销店,换糖果打牙祭。二哥回来,会用稻箩把碎稻草挑到田头,一把把覆盖在油菜苗上面,用以保温。我也见过公社铸管厂里的老胡用一大卷稻草绳子,裹住一根根长管,再在上面抹泥巴,作铸管成型辅助用途。
  漫长的冬季,稻草对老牛来说是保命稻草。我家新屋边上曾经有间小屋,专门给老牛住。平时,老牛勤勤恳恳地干活,回来喂上一抱脱粒后的青禾即可。到了寒冬腊月,老牛将就着吃晒干的稻草,从不挑食。有段时间,十来岁的我住进牛棚里,晚上老牛陪着我,温顺地躺在稻草铺上,漫不经心地咀嚼着黄灿灿的稻草。我在两节电池组装的小灯泡下,热情澎湃地看着五花八门的杂书,有模有样地写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小说。
  有时睡梦中,会被老牛噼里啪啦的拉粑粑声惊醒。我会学着外婆的话,骂牛:“呆吃痴胀,逮着稻草就舍不得放。”然后赶紧钻出被窝,去铲那泡热气腾腾的牛粪。迟了,怕老牛会一屁股坐下去,搞得稻草里牛粑粑遍地开花,那样会影响老牛体质,是要挨父亲骂的。有时夜里还要给老牛接尿,老牛一站起来,我便飞快地找来一只大粪瓢,做好准备。嘴里哼着给牛把尿歌:碎哟碎哟,碎哟碎哟......
  稻草被老牛吃下肚,再拉出来的粪便也是宝,可以肥田,可以做成牛屎粑粑,燃火家用。
  二哥带领我和老三做过牛屎粑粑。当牛棚边上的牛粪积累到一大堆时,我们穿上雨鞋,皱着眉头,用铁锹将牛粪中间挖开,灌上几桶水,再用锄头慢慢把牛粪搅和成稀泥状时,抱来适量稻草撒进去,充当筋骨,增加结实性。然后挽起袖子,用手一驼驼揉成大饼状,敲敲打打、认认真真地贴在牛棚外面的墙上。一墙的牛屎粑粑做下来,脸上身上会溅到些许牛粪。不过此时的牛粪已没了异味感觉,或者说我们这些农家的苦孩子已经适应了异味。
  天晴时,整齐列队的牛屎粑粑在阳光触摸下慢慢晒干。母亲再煮粥时,只需从墙上掰下来两块,用脚揣碎塞进锅洞里,小火慢慢地煨着。等我们起床后,就会有一大锅香喷喷的山芋或红豆粥在等待着。舌尖围着碗沿绕一圈,美妙直达味蕾,酣畅淋漓,这样的稀饭起码能干三碗。在农村,能吃上用牛屎粑粑煮出来的红豆粥,那可是绝佳的美味哩。
  如今生活好起来,稻草已失去用武之地。可当年用稻草盖屋、稻草铺床、稻草饲牛、贴牛屎粑粑等等那些土得掉渣、甚至上不了台面的场景,却是我记忆深处最珍贵的残片,无法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