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起舞的草叶
——极目和他的诗歌
皖西日报
作者：李艳
新闻 时间:2021年08月31日 来源:皖西日报
初见极目,是在文化底蕴深厚的宣城。2014年安徽省作协主办的“全省内刊联席会议”的活动中。参加这次活动的有碧宇姐姐、开芹、竹叶和我。那时候,家住六安的极目正在宣城做一个项目,我们大家乘坐的火车还未进站,就听极目频频给碧宇姐姐打电话,原来他已经在站台等候多时。
虽然这次是我和极目的初次见面,却因为早已在刊物和博客读过他的诗歌,对他没有半点陌生或窘迫,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在宣城的几日,他既是和我们一起参加活动的文友,又是东道主。大家都很高兴能够他乡遇故知。活动结束,他开车载着我们游览宣城名胜古迹,品风味小吃。相聚的日子虽然短暂,却很温馨。
后来的日子,我们也会因为一些活动偶尔相聚。但,也只是偶尔。大部分活动,极目都是缺席的。电话询问,他会告诉你,这会儿,又因为生计,辗转在外地的某一个城市了。
漂泊迁徙的生活,使极目的诗歌中体现出深深的沧桑之感!
今晨早醒,便再无睡意。起身走进书房,极目的《零度天空》就在目光所及之处。抽出,翻开,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极目的诗歌世界……
一场霜冻
日子断成两截
我和你,在温度的两端
渐行渐远
——极目《撕裂的照片》选段
这条红尘的路,我们都曾和无数人相逢过,因为共同的目标或是共同的爱好,有了共同的追求。我们因此结伴同行,惺惺相惜,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成为彼此不可或缺的依靠和温暖。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忽然有一天,一阵风来,一场雪过,彼此会在昔日的目光中悄然走失,这里或许是友情或许是爱情,也或许,是赖以生存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总之失去之后有不舍,更有深深的遗憾和眷恋!所以这首诗的结尾,极目这样写道:
还在留下来吧
这景色多么美好
那半截撕裂的照片
就当用来渡我的
船票
读他的这首诗,我的心里有了微微的酸痛,并且做了良久沉默。我静静地坐在书桌前,遥望远方,思索属于自己的那张船票,此刻,遗失在何处?
文字的魅力,就在于它能否让读者产生共鸣。而极目这首诗的成功,就是让我们这些千千万万个读者,想起自己的那张“船票”。
无论是我认识的极目,还是在诗歌文字中游走的极目,给我的感觉都是沉默和孤独的。他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城市之间,来往于各个不同的建筑工地。他从不敢松懈和怠慢,他的心上泊着父母、妻子,和女儿。肩上扛着义务和责任,他必须用自己的双手筑建一方无雨的天空,安置亲爱的家人。用自己的血汗浇开生活那朵艳丽的花朵,让其绽放其美,洋溢其香,来装扮,自己美丽的家园。
其实,这没什么
即使我不走
季节也不会把我炒个不停
自打母亲把我的背囊系好
我知道一条路
从生到死从春到秋
只是,我学会了谎言
像一只怕事的龟
把所有的骨头结痂成外壳
内心的柔软
谁也不说
——极目《我一直在路上》
这首诗也让我久久回味。他让我看到一个孤独的背影,在告别自己年迈的母亲。我之所以只看到他的背影,是因为不敢看他的脸。我怕那张脸上的泪水会淋湿我的心房,我怕会和他的不舍与落寞撞个满怀!他的背影里有和我相似的辛酸和无奈。同他一样,因为生计,我也一直在路上。因为在路上,我们没有别人的那份舒适与安详；因为在路上,我们舍弃了一些追求和梦想；也因为在路上,我们没有品茶夜读的静谧,没有闲观落日的向往。我们不光脚步在路上,灵魂在路上,就连思想和意念都在路上。在路上,我们不得不加快脚步,绷紧心弦。或许有泪、有伤,有不可向外人道的彷徨。却也只能把骨头结成痂,做成一个安全的外壳,然后,纵横阡陌,笑傲江湖!
我知道,为什么我能和极目成为好友,即便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
读极目的诗,你会发现,有很多东西可以伪装,比如脸上有泪,你可以说,是因为天空在飘雨。当眉心被一方雾霾笼罩,你也可以故作轻松地告诉别人,刚刚一阵风,让你有了瞬间的迷懵。
但是,极目是个重情之人,当曾经朝夕相处的工友,终于有一天音信全无,他选择用诗歌做一则寻人启事!
看见在建或者建好好的高楼
已不太容易想起你
十五年了,
身边的工友走散的很多
你也就是千分之一
那一年,无锡康桥丽景工地
你是钢筋班老师傅
我是刚入行的小工
……
你为了我,被打破了脑门
韦志初,我的贵州籍工友
我知道你不懂诗歌
但我却愿意把你的名字
写在这里
……
——《我的贵州工友》选节
在这首诗里,我再次看到那个挚情的极目,他不光对亲人挚情,对朋友挚情,他更对一个为了自己和别人打架的工友念念不忘。十五年的时光何其漫长,漫长到足以改变和遗忘。而这个叫韦志初的工友的名字,却在十五年的时光流逝中愈加清晰,他不光被写进诗歌,并将在极目的文字中万古留名。
是的,无论光阴如何变迁,时空多么遥远,在午夜梦回,在华霜染指的时刻,我都深深地思念你,并且愿你安好!
在物欲横流的凉薄人世,能记住别人恩情的人,已经不多了。人们只愿意索取,不愿意付出。索取时心安理得,付出后斤斤计较。有多少人还愿意停留在初别的路口,只为了你曾经的爱护之心?!
曾经听极目说过,为了生活,他在一个城市。妻子在一个城市。他们花季的女儿在另一个城市。一家人,在天南地北的三个方向。这里面的凄楚酸甜,没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难怪极目会写出那么多令人心动的诗句,当他与家人相互牵念的时刻,正是心灵荒原种植文字、收割文字的绝妙时机。
我记得年初,我在极目的博客里读到一首他写给妻子的诗:
我的妻子,一个四十多岁的乡下女人
昨天,把一盘宫保鸡丁送错包厢
赔了三十元钱,相当于她的半天工资
我的妻子,在和她男人述说这些的时候
表情像之前这页尚未着一字的诗稿
那般平静
在这一首篇幅不长的短诗里,我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送错一盘鸡丁时的沮丧和懊恼。或许三十块钱对于很多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数目。但是对于一个有两个孩子正在读书的母亲,对于一个丈夫正劳作在一个杂乱的建筑工地上的妻子来说,她都以为,那是她不该去犯的错误。于是,她隐藏了心中的泪水,在极度脆弱的时候,跟自己的丈夫说出内心的委屈。但是,她却努力保持平静,只为不让自己的爱人担心。因为她知道,爱人此刻的懊恼和她一样的深切,为了自己不能给予她安稳的生活,舒适的环境。
在这首诗歌里,极目对妻子的爱和疼惜,已经穿透纸背,抵达了每个读者的内心!
此刻,我手捧极目的《零度天空》坐在三楼的书房。初夏凌晨的光辉透过玻璃,落在书本上。我的目光正在这几行文字中流连——
虚设的良辰美景
露珠隐藏了芒刺上的刀锋
无语夕阳,等我用浓酒
说服疼痛的岁月
——极目《麦子熟了》选节
这些文字的精灵,在我的心头翩翩翻飞,让我感受到艰辛、坎坷也那么美好。极目诗中的每一粒汉字都是温暖的。人世间凡此种种都意味深长,不可言说,而这些无声的句子恰恰都在传递此种深意。我想解读,又已忘记了自己,沉醉在其中了。我合上书本,起身走出书房。
我知道,众多和我们一样的朋友们,在这个宽广辽阔的人世间,都卑微渺小如一棵浮草。就算偶尔舞出了美丽,那也是,草叶在风中飞。
而极目,即便只是一株迎风冒雨的草儿,也必将开出属于自己的美丽花朵。此刻,我迎着初升的朝阳,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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