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曾经住我家
皖西日报
作者：周继章
新闻 时间:2021年07月22日 来源:皖西日报
本报记者 陈力 摄
周继章
大约是在1947年的8月,刘伯承、邓小平根据中共中央的战略部署,率领晋冀鲁豫野战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揭开了人民解放战争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序幕。
正是八月桂花盛开的季节,刘邓大军有支部队经过双河,其中有一个班的战士住在我家,准备休整三天。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懵懂的记忆中不太清楚,有很多事还是后来听父母说的。
这个班的战士共有10人,大多数都是年轻小伙子,态度随和,可亲可爱。
老班长姓赵,山东济南人,40多岁,一脸络腮胡子,大伙都叫他赵胡子。他的最大嗜好就是吸烟,但他不吸纸烟,吸的是原汁原味的烟叶。他有点像毛主席吸烟,就是把烟叶搓碎,用牛皮纸卷成一个烟卷。他风趣地说:“我吸的烟是‘毛主席牌香烟’。”他把烟卷刁在嘴上,向我喊道:“小鬼,快来给我点烟。”我只好乖乖走过去,接过火柴,“哧啦”一声,为他点上烟。班长眯缝着双眼,使劲吸上一口,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烟柱。这烟柱像一条青龙,打着圈,盘旋而上,最后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家父本来是不吸烟的,哪知遇上了这个赵班长,非让父亲陪他吸烟不可,结果父亲吸烟真上了瘾,便一发不可收拾。不过,父亲后来吸的是通过人工加工而成的,就是正宗的“双河毛烟。”
父亲和班长每天都会盘坐在地铺上或者凉棚下吸烟。他们一边吸烟一边侃大山。老班长一谈起打仗的事精神就来了,他说最喜欢的是与小鬼子拼刺刀,给他个刀刀见红,决不含糊。见小鬼子跪地求饶“嗷嗷”大叫时,他就反过来,来个“哈哈”大笑。
班里有位小伙子,大约20岁出头,长得白白净净,细高的个子,一身绿色军装穿在身上非常合体。我问他姓什么,他不说,只说他的姓是两横两竖,让我猜。我不认识字,怎么猜?后来见班上战士都叫他小亓,我才知道他姓亓。
小亓比我大十来岁,他特别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他在我家只住了三天,每天都让我陪他睡在一个地铺上。一天晚上,他向我讲了一个捉特务的故事:一天夜里,轮他站岗放哨,正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个黑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小亓警惕地举起了枪,扣动扳机,大声喊道:“站住,什么人?再跑我就要开枪了!”那个人真的站住了,小亓警惕地走近一看,是个蒙面人。当小亓揭去面纱后,发现还是个女的,女特务。带回营地审问,女特务便一五一十交待了一切。她说:“我是国民党军派来的特务,任务是摸清营地周边情况,来个偷袭,哪知刚进村就被你们抓个正着。”小亓把女特务关进一间草房里,这时小亓才看清这个女特务长得相当漂亮,年纪也与小亓差不多。女特务也看清了小亓,被小亓的英俊所吸引。向小亓哭诉说:“我是本地人,是被国民党军逼来当特务的,只要你放了我,今后我就跟着你,我也要当解放军。”小亓说:“别跟我来这一套,用美人计来麻痹我!解放军有严格的纪律,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娶你这种人。”女特务碰了一鼻子的灰。
还有位小伙子,我真的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他在参军的头天晚上,母亲把他叫在身边,对他说:“孩子,娘已给你提了亲,就是村东头张家的三丫头。等你打完仗,全国都解放了,就回来娶媳妇。可现在不行,国民党反动派没消灭,国家就不太平,人民就得不到安宁。”“妈要我在部队里好好干,多杀敌人,等到全国解放了就转业回家,把媳妇娶进门,好好过日子。”说完就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媳妇相片。他媳妇真的很漂亮,扎一对小辫,洁白的皮肤。我想,这位小战士肯定很想媳妇,但为了解放全中国,舍去了自己的小家利益,这就是我们最亲的人——人民子弟兵。
这个班的厨师姓刘,他很有趣,每次饭烧好后,就拿着头盔站在大门口,等到吃饭的号声一响,他就敲起头盔,当—当—当,并大声喊道:“赶快来呀,分口粮啰!”
我家有一口煮猪食的大锅,母亲把它清洗干净后,刘师傅就用这口大锅煮饭,刚好够一个班的战士吃饭。吃的菜是购买当地的蔬菜。母亲把她种的菜全部送给了刘师傅。可能部队里生活很艰苦,在我家住的三天当中,从来没见过战士们加餐。
这个班的战士们真是多才多艺,有会吹口琴的,有的会拉二胡,还有个战士会口技,他学的鸡鸣狗叫声惟妙惟肖,像极了。
三天休整时间很快就到了。这天早上,战士们起床后,首先把自己背包扎好,接着就是打扫卫生,把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把水缸挑满水。
集合的号声响了,战士们整齐地站在各家门口,按照统一规定的序列插入到应该站的队伍里。然后在首长的指挥下,迈开大步,唱着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像一条巨龙,前面见不到队伍的头,后面见不到队伍的尾,浩浩荡荡离开了双河,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乡亲们都站在路的两边,望着最亲的人从身边走过,把鸡蛋、玉米棒、糍粑一个劲地往战士的手里塞,可没有一个战士接受,只是不停地说:“乡亲们谢谢,乡亲们谢谢……”老大娘们流着泪,拉着战士们的手说:“孩子,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等你们回家。”
家父却耍了个小聪明,头一天就买好了一包毛烟,偷偷把它放进老班长的挎包里,心想,这回看你还怎么退?父亲有点沾沾自喜。
送走解放军战士之后,父亲回到家里,却在缝纫机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信上写道:“三天来住在你家,给你们添麻烦了。留下的这些钱,是我们的买菜钱和老班长的毛烟钱,请你收下,再见。”
父亲拿着信和钱,望着已远去的解放军,泪流满面,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人民的好子弟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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