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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红来梨花白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1年04月20日    来源:皖西日报

  庆红

  桃花红
  养育花木的故乡土地,同时也养育了一群如花一样的女人,这些花给我温暖和思考,我也深深爱着这些伴我长大的花。
  我想花朵应该是女人的魂灵,而蜜蜂则是男人的魂灵。当蜜蜂嗡嗡地舞蹈时,花就有了期待。
  桃花红了,梨花白了,油菜花的馥郁,给人的暖意,让我激动不已。
  甩掉笨重的棉衣,解开厚实的围脖,上坟回乡的路上,看见她,又像个孩子似的在四野瞎逛。
  一不留神,她的头上,破衣服上就被沾上一片两片不知名的落英。那份落寞,那份残缺,把初春的乡村雕琢出一种伤感。
  母亲常说:“桃花性急,赶着开!”
  生活就是这样,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人生有花开,也有花落。
  我小心翼翼地把落英从她头上取下,随手向地上砸去,谁知竟砸醒她沉睡的记忆,她拣拾起那片粉红,大放悲歌。
  这哭声善良、悲悯、纯真。
  心理医生说,越是疯颠的人,她的思维越接近孩子,也比常人更加敏感。她的一生是悲苦的一生,而落英则是悲苦中最无能为力的部分。
  她两岁丧父,六岁丧母,靠奶奶拉扯成人。对于春天,她比任何一朵花都渴慕。
  当小院中的迎春花与桃花相继吐蕾时,她的春天真的来了,桃花树下,她眉如柳,发似云,笑腼如花,红衣如霞。
  乡邻们都祈祷着,祝福着,欢欣着。
  张家的、王家的、村东头的、村西头所有的桃花也都开放了,一朵压一朵,一枝挤一枝,花瓣翩翩欲飞,好生热闹。
  最美不过执子之手,抵抗白驹过隙,将浮生过成桃花般闲适风流。一树树桃花像乡村的守护神,成就了一场场美好的爱情。
  好想把春天永远留住,永远温暖这个苦命的女子。
  现实很残忍,第二年桃花落时,一场意外,将她从毛蛋媳妇变成了毛蛋寡妇。
  自此她不能见落英。
  从前渐渐显影,往事慢慢清晰。故乡的春天,仍是我小时候的模样,广袤的大地和青碧的小草,在雨后展开鲜润的色泽。
  我突然想起,过去她经常带我来这里挖野菜,拾柴禾……经常会把她揣在怀里的饽饽掰给我一块……
  呆望着远方,想从前她的各种美,我的心无端地痉挛着。
  感觉遇见一树繁花,就像遇见一轴画卷,这种遇见,美好且有温度。回首时,发现一树桃花开得正盛,怦然心动间,忍不住摘下一朵,别在她的发间。
  只愿花随我意,化作一种庇佑,明亮她的余生。
  奇怪的是,那朵桃花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叶片微颤,开始转忧为喜。
  “哇,真美啊!”一个扎蝴蝶结的小姑娘,仰头望见说了这样一句赞扬的话。
  落日余晖下,她双颊间的酡红赛过桃花,一切生活中的苦难,都得以化解。
  我轻捧她的瘦脸,心疼地说“姐姐,快随我回家。”
  她其实也是一朵花,承载苦难,单纯无邪,但永不伤人。
梨花白
  小时候村里有个戏子,除了长的好看,就是好看。
  我四五岁时,她三十几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她家院中有几棵梨树,向天空伸长着枝头,每年春天都会吐出一蓇突一蓇突浅白色的花蕾,在那摇摇曳曳,煞是好看。
  一到秋天,我就特别容易上火,口腔里总会时不时的长泡溃疡,有时疼的连水都不想咽,我外婆实在看不下去时,就会在天刚刚擦黑时,背着我偷偷地去她家讨几只梨子,回来熬水给我喝。
  每次我们去讨要梨子,便是那个女人最开心的时候,她总会爱怜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我的小辫,目光里溢满了温柔。
  她似乎很喜欢小孩,其实我也很喜欢她,她家不像别人家乱七八糟的,家中总是一尘不染,但生产队长则是个厉害的主,总有办法阻止我们向她接近。
  在乡村,夜总是特别诡异。
  因为她家在村的最西头,到她家必须过一条小河,过小木桥时,小木桥总会不合时宜地哼唱出嘶哑的歌。随即你还会看到河中有大片大片的浓黑浮出。对了,这个时候如果再起风的话,树枝肯定又会在那手舞足蹈地怪叫……
  我生来胆小,目不敢视,耳不敢听,是妖?是鬼?是怪?小小的我根本无从判断,除了害怕,就只有害怕了。
  为什么每次天黑我们才去?我不止一次抗议着。外婆从没直面回答过我,她总是有意把话题岔开。后来我才从大人的谈话中,知道她来自城里的庐剧团,她还嫁了一个同样是唱戏的城里人。但我从没见过她的男人,据说是被送去改造去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生产队长一再提醒大家要疏离她。其实村中稍有姿色的女人,队长通常都会怜香惜玉,安排干较轻巧的农活,唯独把最脏最累的活,安排给那个女人干。若有人暗里想帮助,队长也会给那个人穿上小鞋。再后来,队长干脆直接把她撵到村的最西头,村西头有一间老屋,从前是磨坊。
  但外婆和村民却另有说法,说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如梨花般洁白无瑕的女人。
  那年梨花开得缠绵,我却听见梨树下有个与戏子长得十分相像的女子,面颊下全是湿润,在那哭得梨花带雨,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哭也可以如此好看。
  有人说那戏子幻成梨花仙子去了。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一段戏歌像一瓶甘醇的老酒,随风传来,在村庄的上空萦绕,这分明是那个戏子的声音。这乐音迷醉了蜜蜂,也迷醉了我,半醉半醒间,她身穿蝶衣袅袅走来,眸中满是喜悦,迅疾又把手递向我,那是一种怎样的信任,当我再次面对那树浅白时,一树梨花全开。
  美在语言之外,红尘中我们有太多的世故与羁绊,怎么能做一朵洁白的梨花?梨花知晓世态人心,不论开与落,都诠释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清纯,干净,质本洁来还洁去。
  我用一整个夜晚,回忆故乡,回忆那些女人,回忆她们与花之间的故事,最后她们的影子都融进了我的笔端,化作了这一段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