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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鸟事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0年12月08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李太芳

  以前在乡镇中学教书时,就结识了好多朋友。我们居住的地方上下相距六七米,它们住在树上的窝里,我住在树下的屋里。每天清晨,它们在窝里一唱一和,我在床上一呼一吸。我和它们没说一句话,没递一个眼神,但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新的一天开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于是它们飞出去唱歌、跳舞、捉害虫,我则进教室与学生一起朝读。
  星期天的早晨,我经常会躺在床上专心地聆听鸟的叫声。那清脆悦耳的鸟叫会置换掉我脑里杂乱的东西,把我带进辽阔的天空、莽莽的深林和幽静的峡谷,让我的想象一会儿翱翔蓝天,一会儿驰骋平川,一会儿又神游古巷……遗憾的是我不是音乐家,那悠扬婉转的音调总也谱不成动听的乐曲。但它让我想起古筝或唢呐,想起童年的泥哨和柳笛。
  这“叽叽 叽叽”的声音是麻雀的。麻雀是一种普通的家雀,它们活泼好动,小巧玲珑。麻灰色的翅膀忽地一奓就飞到溪流、田野和草滩上,也会飞到菜园、稻场和庄稼地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四害之一,今天却被珍视起来。是啊!人家虽然吃了一点粮食,但毕竟为你消灭那么多害虫。不要你付工资,仅仅混个肚儿圆,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富裕起来的农民,洒在地上的也够它们吃的了,谁还在乎一点点粮食呀!这小鸟跟农人最亲、最熟络。没人时,它们会飞到你窗台、门口或院子里,溜溜,逛逛,串串门。偷听新婚夫妇悄悄话,偷窥小媳妇撒娇作态,也在所难免。但人家不往外说。有人回来,它们会知趣地飞到旁边的树上去。在树枝间半遮半掩地,蹦上去,跳下来,飞出去,落下来。叫喊着,吵闹着,它们的声音太富弹性,太婉转动人,让人类在树与鸟声中寻找到了某种自然的和谐。
  这“喳喳 喳喳”的叫声是喜鹊的,它们可是最讨人喜欢的“吉祥”鸟,有的穿着黑礼服,有的穿着灰礼服。站在门前的大树上,翘着尾巴点着头,冲你脆脆地叫几声,你想不笑都不行。那娇憨的叫声能让人心旷神怡、心花怒放。“喜鹊叫,喜来到”嘛!人们都知道这鸟儿有灵性,懂得一些玄妙的事情,认定它们不是上天的使者,也是使者的秘书、司机或联络员什么的。更知道它们是每年七夕专为牛郎、织女搭桥的神鸟。这一阵叫喊,不是有贵客临门,就是有好事到来。我对此深信不疑,多次应验过。在我家庭遭受危难、个人前途无望时,都是喜鹊的叫声给我带来喜讯和福音。在后来几十年的工作和生活中,每当我处于低谷时,喜鹊的叫声都会给我带来心灵的愉悦和精神的鼓励。那声声鸟叫如同在我心海里投下一颗颗珍珠,再溅起一圈圈晶亮的玻璃花,让我振作精神,再奋勇前行。
  我浸泡在温馨的鸟鸣中,沉醉在往事的回忆里。
  我又想起几年前回娘家,看到的鸟的集会。那是一个深秋,下着蒙蒙细雨。我下车后徒步往大弟家走,半路上不时听见耳边飞过鸟声,叽叽喳喳、匆匆忙忙的样子。我抬伞一望,惊了一下。发现四周都有鸟儿朝前方的树林里飞,“嗖嗖”闪过一道道黑色闪电,“哧哧”射出一颗颗乌黑弹头。顷刻之间,那清一色的黑老鸹,就给树林上方罩上了一张大网。树下落的,树上站的,黑压压一大片。那叽哩哇啦的叫声,不知是互相问好,还是讨论什么问题?我被震撼了。不是我胆小,任谁都不会平静。不是早就有司机给蛇阵、蛙阵和羚羊阵让路的事吗?再渺小、再卑微的生命也有它们的生活秩序和准则,一旦形成气势,就会有一种威压,容不得你不怕。于是,我赶紧收拢黑雨伞,它们说不定当我是秃鹫或老鹰而吓着了。我缩着身子,放慢脚步,躲在路边的涵闸旁,静静地观察着,揣测着——这些黑老鸹是怎么聚集在一起的?它们之间靠什么传递信息?这次集会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有预谋的集结?它们是奔赴某地抢险救灾,还是讨论集体迁徙……我不懂鸟语而茫然无知。大约半小时后它们飞走了,像一方乌云被大风吹散,而我的心还若有所思。
  我继续往前走,接近村庄时,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道路、沟渠、池塘和田地。只是比以前更直、更美、更坚固了。正欣赏时,突然,“嘎啦”一声,传来熟悉的鸟叫声,定神一看,一只苍鹭站在稻茬田里。走几步,看一下,再走几步,再看一下。忽然一啄,将一个食物吞进嘴里,然后蠕蠕嗉子稳稳食,休息了。一只爪蜷在肚下,另一只爪长长地立在水里,缩头闭目,气定神闲,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情,不知是打坐参禅还是静心悟道?我很想大叫一声惊醒它,再听听那高亢的叫声,但又不忍心惊它好梦。
  见到大弟时,我说了一路上见到的鸟事,并说出了我的担心:这道路上车子的喇叭声,这田里机器的轰鸣声,会不会吓着鸟们?大弟说:“这人有人道,鸟有鸟道,各行其道,互不霸道。”
  说得真好!这样的话,却出自一个老农之口,这就是人鸟和畅的大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