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山下的菊事
皖西日报
作者：胡传永
新闻 时间:2020年11月12日 来源:皖西日报
胡传永
龙穴山是我的故乡。那里有我刻骨铭心的童年片场,那里的皂角树下野菊花丛中埋着我的胎衣袍,那里有我父母及父母先人的祖坟……
我在龙穴山下长大,却在城里变老,但我对故乡的挚爱却随着年岁的渐增日益加深。最忘记不了的是每年秋季,那田头地角、坡坝沟坎里一蔟蔟一片片灿烂金黄蓬勃盛开的野菊花,她们在属于她们的季节里张扬着她们生命的美丽,也表达着她们作为野菊花对于造物主感恩颂赞的生动心语。她们在贫瘠的土地上、苦难的环境中经历了隆冬、盛夏,在命定的日子里,便从那一汪汪金黄中绽放出她们的品位、她们的气质。野菊花除了柔美生动之外,更多的是她们内里的坚韧、顽强、低调与含蓄。我弃画从文之后,处女作就是《故乡的野菊花》,将自己对于故乡野菊的敬爱和钦佩全表达在这篇稚嫩却真诚的文字里。
都知道龙穴山不是一座寻常的山,历史上“龙穴夕照”是六安八大景之一,童年里的雨后,总能见到数道彩虹飞凌山顶,横跨峰云,山顶的云如同仙子飘逸的美发,加之祥云托衬虹,那盛装的山俨然活了,傲然在彩虹下、天地间。宋文豪苏东坡曾在他的《昭灵候碑一首》中叙说了龙穴山的传奇,欧阳修亦在《集古录》中有相应的文字。明人潘子安游历龙穴山后留有这样的诗句；“入寺参孤衲,煮茶试十泉”和“六安初煮春芽胜”,子安诗句中的“十泉”即是指“天下第十泉”的六安龙穴山上的龙池水。更有张岱在他的《夜航船》中竟将龙穴山和太行、天姥、昆仑等名山并列一榜。
在这样的名山之下,野菊花的神奇佳美亮丽璀璨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也就是我离乡求学以至留城工作期间,故乡发生了变化,因龙穴山的石头特别瓷实,遭到了人们的狂轰滥炸,山林也砍伐净光,龙穴山变得千疮百孔,面目皆非。幸好后来受到遏制,总算留下了残体断肢伤痕累累的龙穴山座,那模样变得如坟,如碑,亦如招引她儿女认得回家路的界标。
纵然如此,山下的野菊花仍灿烂如初,高举她的本色,倔强地守候在山体的周围,在百花萧杀的秋季里,尽她菊的义、花的本分。
正是因了这些野菊花非同寻常的展现,吸引了一个非同寻常人的眼目。
此人绰号:石头,家住灵璧奇石之乡,人也敦敦实实的像块石头,人们反将他的大名“李同好”弃之不叫了。
初识石头是在一次文友的聚会里,胖乎乎的30郎当岁的小伙子,笑眯眯的,话语极少。当时我还不知石头是个有多么忙的人,更不知道他有多么聪明能干、多么的不同寻常、肩有多么多的大事要事在他身上,只觉得他像自己的儿子,是一个善良,随和,有教养,有内涵的大孩子。
招商引资,有人几次找到石头,希望他能在龙穴山下开发山地种菊,种植著名的具有相当经济效益的金丝皇菊、婺源贡菊。石头因为从事的业务多,而且他最喜欢的还是他家乡的石头开发,最主要的他对龙穴山还比较陌生,就一直没敢应允。但石头是个不甘平庸的细心人,他开始注意这片土地,在一次旅途中,他被眼前正盛开的野菊花所吸引,下了车,察看体味,流连忘返,脑细胞超常发达的石头心想,这片土地既然能生长出如此旺盛的野菊花,如果种植经济菊不也是有可能成功的吗?找专家检测土壤土质,检测结果是可行的。于是石头开始行动了。
石头虽然年轻,但因他是个从小在苦水中泡过、熬过的人,苦难练就他的沉稳与成熟,苦难也预备了他的勇气与胆量,筹备资金,租赁土地,招兵买马,引进菊苗……大刀阔斧地开始了200多亩的菊花种植。
更令我敬佩的是,石头在用人上敢于打破常规,有人建议他要聘请相关专业技术人才,他没有,一是因他自己就是一个有十多年种植经验的人,二是他认为,他要常用重用的人才,必须是他亲自培养训练出来的才行,任何的技术特长,专业知识,都不如一个忠实、敬业、贴心人能使他的事业按他的规划、心志得以扩展壮大。
他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招人帖,有人很快响应了,第一个接招的不是别人,就是老胡我。因为通过一段时间接触,我看到石头这人不仅聪明能干,而且善良义气,与人相处,他总是站在别人的位置上多替别人着想。他手头的业务非常多,但他凭着自己的智慧与大度,也都处理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给自己留退路,更给别人留空间,各样业务都做得风生水起,前景可瞻。还有一点,就是他的招人帖没有多余的话,“招聘一位管理人才,和我一道去龙穴山下种菊花。”正是这个惜字如金的招人帖,如的中靶,让老胡感慨不已,想无论是谁,能在石头麾下行走,肯定是会走出人生的充实、事业的成功来。于是,我将我的外甥推荐给了他。推荐之后,我也为自己的举动捏了一把汗,因为外甥是个地道的书生,担心他是否能吃下来农田种植和管理的苦,也担心因为外甥的欠缺会给石头带来麻烦。转而一想,假如外甥能被石头验中,跟他后面学创业,学经营,学技术,学为人……没有比石头更好的老师了。感谢上帝,石头接纳包容了我的外甥,我也就对故乡龙穴山和山下的那片菊园格外的牵挂了。
今年夏季本地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家庭院落的各种菊花都遭受了重创,有的几乎绝根,可龙穴山下的那片菊花竟然长势喜人,并如期开放了。可想而知,李同好,这个再一次令老胡深感敬佩的胖小伙子,他和他的手下人包括我的外甥,他们所付出的艰辛该有多么的大!
趁天气晴好,邀上亲爱的曹承芳大姐和她的夫君吴立信大哥等三五好友一道驱车去了龙穴山,我又回了故乡!
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当我们的车绕过龙穴山北尾经过水库后进入桃园村菊园时,眼前的一片金黄让我咋舌,令我眩目,那一朵朵盛开的金丝皇菊,那一蔟蔟绽放的婺源贡菊,大片大片的,连成了海,汪成了洋,在暖暖的秋阳下熠熠生辉……深秋了,怎么还有蜂飞蝶舞?这是龙穴山的精灵,还是李石头等种菊人的笑颜?
在基地,我们第一个见到的是石头的妻子陈名艳,我差点没认出她来,原来一个丰腴富态的少妇现在出落成为一个苗条干练的女强人,她在库房里紧张地忙碌,我们怕打搅耽搁她的工作,打过招呼便赶紧出来,进入菊园区。
曹大姐那天穿得特别漂亮,精神饱满,菊花丛中,她的白发显得那样的优雅与纯净。
都稀罕着要照相合影,我却在一朵朵水灵生动的菊花面前怯步,惭愧我的老态凋零,在一株菊花前蹲下,托起一朵,对她说她能听懂的话,就是向她背诵我的处女作:《龙穴山下的野菊花》的句子:“你是大地的精灵,是秋熟的成色,也是万花中的魁星……”
采菊的农民们正在欢天喜地地采摘,拣选,过称,在新搭成的厂房里装箱,晾干,烘烤……龙穴山下的一场丰收盛宴!山下野菊花的一场婚礼庆典!
石头也瘦了,原来的敦敦胖的年轻小伙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黑没溜丢、胡子拉碴的大汉子,指挥若定,都在跑步中进行,两个手机左右开弓,那阵势就像是美国大选中竞选总管。我的外甥也由一个白白净净书生变成了一个黑闷闷的稳健能干的孩子,他的进步与成长,与石头的言传身教是分不开的。曹大姐听说石头他们整个通宵都不曾上床睡觉,困极了就在车上打个盹,连轴转加班加点,只为不负菊花季。大姐的母爱泛滥了:“那不行,传永你要告诉石头他们,要睡觉,身体搞垮了,怎么往前发展……”
可喜的是,这些盛开的菊花不仅给龙穴山带来了美景,还成为当地群众脱贫增收的产业。今年3月,经驻村扶贫工作队介绍,石头落户桃园村,在200多亩的土地上种植菊花并谋划后期加工。村民通过带地入股,每亩保底分红300元,年底结算按平均亩利润的10%再分红。项目落户还为贫困户及村民提供了菊花种植、采摘、烘焙等就近就业岗位。截至目前,已发放工资174万元,其中,桃园村村民获得工资收入达40万元,多数村民务工收入过万元。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回来后我给石头打了电话,传达了曹大姐的叮嘱,同时还听到了石头新的想法和盘算,他说明年再开发菊啤业务。他的话让我心头又一亮,龙池水可谓天下第十泉啊,因为龙穴山的土质,山下的菊花又是不同于其他任何地方的菊花,如果用龙池水造龙穴山下菊花啤酒,谁家的啤酒能与之媲美与之抗衡呢!?
好样的,我的故乡龙穴山下的菊!好样的,让龙穴山下亮出如此风景的李石头们!那座让我梦牵魂绕的被伤害致残的龙穴山,也一定会被面前这片鲜亮生动的菊海的贴心围绕而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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