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约你去摸秋
皖西日报
作者：张弯
新闻 时间:2019年09月04日 来源:皖西日报
张弯
初中毕业后的第三个年头,我和她都在家务农。上学时就暗暗地喜欢她,但那个年龄也就止于腼腆地打个招呼,偶尔放学同路时不疼不痒地拉扯几句。毕业后虽说隔着一个村庄,距离也不过两里路左右,却也找不出更多理由往她家那边跑。何况她对我有时候猝不及防的到来,一会羞红了脸,一会黑着个脸,我的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在她的心里有多少位置和分量。
那个中秋,我忽然勇敢起来,托另一个同学——她的同村好友阿兰捎给她一张纸条,约她到村外的田野去摸秋。
她竟然如约而至。我们低着头走在如水的月光下,走过高高矮矮、草垛林立的晒场,走过荷叶莲莲的月色池塘,走向萤火曼舞、蛙声不绝于耳、青草气息浓郁的田野。后来,我说:我知道有一处成熟了的甘蔗林,我们摸秋去,我给你扳甘蔗去。
她红着脸低声道:“这个,怕不好吧,人家花了好多功夫栽出来的。”
“没事,今晚不是摸秋吗,乡村的风习,就算人家看到也不会怪的。”话毕,我乘势拉起她的手,沿着田垄走向田野深处。
我感觉她周身震了一下,随后被我拽到一片茂盛的甘蔗田边。
一片片长条状的甘蔗叶子在微微的夜风中散发着淡淡的甜味。
我叫她和我一起走到甘蔗林中间去,挑选粗壮点的甘蔗。
她有些惶恐地看看月色朦胧的四周,说:“还是别扳了,好歹人家多少汗水栽大的,要不扳个一两根吃着玩就行了,我给你看着,防止有人来。”
“看你这胆小鬼,好,我去扳。”我笑道。
“啪,啪”,一声声甘蔗的折断声在月光里显得那样清脆入耳,甚至一些欢乐着的青蛙和高歌着的虫子也被这折断声惊吓得收起了歌唱。
“够了,够了,你快出来吧,好像有人过来这边了。”她在田边低声急促地催。
然而,我仿佛没听见,依然故我地在田中找着,扳着。
等我抱着一大抱甘蔗出来,她已走了。
微凉的月色里,沿着来时的路,我怅然若失地将这些甘蔗扛回自己家。
几天后再去找她,她隔壁的婶婶说,往南方打工去了。
南方究竟在哪,问阿兰,阿兰也说不知道。
三十年一晃过去,又近中秋,我参加了阿兰组织的初中同学会,没想到竟然遇到她。
因为高兴,大家多多少少的喝了一些酒,许多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同时洋溢在这喜悦中的,还有回忆的甜蜜和忧伤。
我端着一杯红酒径直走向安静端坐在一角的她。
“你好,还记得那片月光、那个中秋、那个和你一起扳甘蔗的二狗子吗?”二狗子是我少年时的小名。
“记得,不只是你们属狗的记性好。”她笑答道,目光里有一些生疏,也有一些失落。
“当初怎么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了呢?”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我看见有一个人走来,便吓得赶紧跑开。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是我爸,从亲戚家喝酒回来,我爸追上我,问明了缘由,虎着脸将我带回家了。”她悠悠地答道,“你为什么要扳那么多根甘蔗呢,扳的都收不住手了。你早从甘蔗林里出来,我们不就能……一道回去了吗?”她浅浅一笑说。
“不懂,但这似乎构不成你后来依然不理睬我的理由。”我抿一口杯里的酒,直截了当地说。
“都过去了,别再问了,没什么比大家现在都幸福地生活着更重要。”很明显地,她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几十年啦,我就想知道,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忽然有些激动起来,眼睛潮潮的。
阿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转到这边来,看到尴尬僵持的我们,将嘴唇贴到我的耳畔:“真不能怪她,他爸回去狠狠地训斥她,也坚决不准她和你继续来往。他爸说,一个借摸秋名义去偷扳别人家那么多甘蔗的男孩,不会有多大出息的。那个年代,你知道,我们都是比较听父母话的。”
“偷?”一瞬间我怔在那里。镇定了好一会,转身面对着她:“我错怪你了,只是你也许到今天都不知道,那片甘蔗地……其实是我自己家的,我就是想多扳些让你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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