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吆喝声

(2024年02月29日) 来源:皖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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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赣江

  跨了年,望春谷的望春花开了,玉兰科独有的剔透,艳而不妖,烟一片云一片,映照半边天云蒸霞蔚,气象万千,连带着百里外的边城,也舍了年味径寻春光。尚未启程,复降冰雹,只好止步,堪堪刹住了奔行之心,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印迹,宛若意犹未尽的省略号。
  边城的巷,迥异于二十多年前的逼仄、泥泞、幽深,而今楼宇矗立,巷弄开阔,乃至陌生,恍惚间,少了些刻在时光深处的匠人身影,恍惚间,隐约又有一声声吆喝声,清晰在耳畔,待到侧耳仔细倾听,又没一星半点。颓然坐下,只一刻,心底那些声音倏又传来,极尽清晰。
  掮着条凳的是磨刀匠,一端凳面系着刀石,侧缀一节蘸水竹筒,一端系着叮噹响的钉锤铲刀,不急不躁地走在巷弄,边行边悠扬着吆喝“磨剪子唻~戗菜刀”,听声辨人:磨字平音轻长,刀字平音短的,是老师傅;磨字平音重,刀字平音长的,是新手。巷弄人家的耳朵是有记忆的,老师傅磨出的刀火候好,耐用,两三月磨一次即好;新手戗刀剪,动作快,径直铲了刀刃上的淬火层,不经用。自然,老师傅一旦被巷弄人家叫停,附近人家都会赶趟打磨一下刀具,终究师傅数月才来一次。耳畔里的价,从5角听到1元、2元,渐渐消失于记忆深处。
  仿若货郎前后挑着一堆嘟嘟囔囔的,是修伞匠,“修伞,换伞骨”修字仄音上扬短促,伞字平音长半拍,谋生逼切,一声声吆喝都能抓住行业的魂,亲和,和气生财。黄油纸伞的把是竹的,伞骨是竹的,伞实沉,换了杆或伞骨,一样好用。渐渐,布伞多了,伞骨改成金属丝了,轻便,好在伞布还金贵,换套金属伞骨就好。半自动伞、全自动伞的出现,短期内给伞匠带来了利润,也加速了修伞匠的淡出——伞太多了,不值当。
  60后70后最挥之不去的,该是那伴着拨浪鼓欢快鼓点的一声“鸡肫皮牙膏袋、鸡毛鸭毛王八盖子换针头线脑,破粪舀子都拿来换糖吃”,或是街巷的主旋律,尤为大姑娘小媳妇和孩童们关注,既规避了囊中羞涩,又换得心中念念的针线香脂,还有孩童喜爱的面团小糖豆,无处不在彰显边城人俭约之风。
  最神秘的是劁匠,一柄劁刀一根丝线,不显山露水,也不吆喝,大多是冲着养鸡养鸭人家径直而去;泥瓦匠、白铁皮子补锅匠,还有箍缸补缸的焗匠,吆喝声声,温馨了边城拐拐巷巷,烟火气息浓郁,让物质匮乏时代的巷弄充满生活张力,魅力十足,撩人心魄。
  边城,尤为撩人心魄的,当数每年秋收至年末充斥的爆米花声。一到时节,拖着木板车的涡阳老侉,寻一人流量大的角落,支好栖身小帐篷后,便支起崩爆米花的锅炉,起火开工。不用吆喝,随着锅匠自带糯米、玉米的一两声,饱蘸着糖精味的爆米花香甜味,方圆几里的人便从天明排到天黑……黑黝黝的老侉,或是深谙老子涡水悟道真谛,任谁来了都一样排队,一口侉腔侉语,不怒自威,一声声起锅的香甜爆声,雾气如仙幻变化。母亲们纷纷拿来珍藏的糯米玉米山芋干,小心地量出一锅锅孩童们的香甜,再盯着老侉丢一撮糖精。条件好的,惜糖如金,自带白糖,眼睛不眨,舀一勺放入黑漆漆的“粮食放大器”,引发周边一圈艳羡目光,却不会有一人开口讨上半勺……
  时光远去,边城那些谙熟的一声声吆喝不再,尘封于记忆,尘封于高楼林立的“鸽子笼”;一并不再的,还有曾经你我欢快、轻松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