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伴人生
皖西日报
作者：严仍江
新闻 时间:2025年06月19日 来源:皖西日报
严仍江
作为在大别山里或山脚下生活的六安人,怎么也与茶脱不了联系。说茶伴人生没有夸张,六安人能够例外者少之又少。
我是农家出身,对生活不讲究,从未将茶喝出高雅来。这大概与少年时期一直是伴着大茶度过的有关。
我小时候,家里就喝茶,不过不是今天的六安瓜片、金寨毛峰、霍山黄芽、舒城小兰花……而是买的“大茶”,是清明后摘了叶子的茶叶梗、连着叶柄炒制而成的,黄澄澄的,长短不一,抓起来都戳手。春夏秋三季,水烧开了,直接抓一把大茶扔进装开水的钢精锅(实际是铝皮制作)或瓦盆里,冬天则用粗制瓷质水壶、陶制水罐。刚记事时看到家里、邻居、亲戚,家家用搪瓷碗、大茶杯、大海碗从大钢精锅里舀出黄亮亮、红郁郁的汤汁,对着嘴咕嘟咕嘟猛灌,然后痛快地“嗨”一声,好甜好爽似的,甚是享受。在一次次目睹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就趁大人不在,站上大板凳,从大桌上的茶盆里偷得一小碗,学大人样急吼吼往嘴里猛灌。啊呸!又涩又苦,中药似的!从此,再也不好奇去喝这“药”了。
然而,家里日日都断不了这“药”,无论是在大生产队时,还是大包干以后,每天家里人上工都要带上这“药”。每家必有一人扛着铁锹、扁担等农具,在背后这一头挂着“药”罐或锅盆,累了渴了,就猛灌这“药”,真是又解渴又消暑。下午,4点多钟有个半小时左右的打盘(休息),许多人就用这凉“药”泡白米饭来加油,痛快极了。大人在远一些田地干活时,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按照大人嘱咐,在打盘时间送去凉开水和米饭。那大茶因为是茶梗,便十分出茶,续个两次水,茶汤依然是黄亮亮的,第一道茶刚入盆里由清淡变黄,再变红黄,喝了再续水就变黄,喝了再续水依然有茶味。如此经济实惠,农家人自是喜爱。在这样的环境下,很自然的,到10岁上,我也就爱上了喝大茶,爱上了凉茶泡冷饭。
小时候,有时跟着母亲去六安城云路街与鼓楼街相交、门朝北的那家土产公司买茶叶。母亲说,土产公司的茶叶新鲜,最便宜。到了那里才知道,茶叶还有绿色的片茶、毛峰和小绿茶。那小绿茶,蜷成一个个小团,但翠绿翠绿的,印象极好。可惜,喝不起,母亲每次都只买那用黄纸包的黄灿灿的大茶。其实,这大茶应该就是现如今人们又开始喜欢上的“黄大茶”。前年,霍山朋友寄了2斤黄大茶给我,说是可以抑制“三高”。起初我不知道“黄大茶”像什么样子,急急地打开油包,一看,通黄的,可不就是小时候就熟悉的那“药”似的大茶么?不过一泡,还是有区别的,茶里有大叶子,不似过去都是茶棍子,闻起来也好像更香,喝起来甜甜的。上网一查,虽然没有查到这“黄大茶”能抑制“三高”,但好处确是很多:可以缓解疲劳、振奋精神,可以帮助消化、养护脾胃等。
一直到十五岁上金寨师范学校的第一个寒假,我才用自己省下的助学金到县城梅山镇茶叶公司,犹豫、磨蹭了半天才买了一斤“外销绿”。请营业员包成了两包,一包送了初中数学老师,一包自家享用。我们一家老老小小从没有喝过那么翠绿、那么香气扑鼻的茶。
能够喝上瓜片、毛峰之类的绿茶、细茶、好茶,已经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参加工作有了工资,更主要的是随着改革开放、生产力大发展,物质开始丰富了、生活水平开始提高了。逢年过节,亲戚朋友往往有茶相互馈赠,当然多以六安本地毛峰、黄芽、瓜片为主,而且多为山民自家茶园、自家作坊手工造为主,用塑料袋、纸袋一装,铁皮桶装算是好的了。那些茶看上去乱糟糟的,颜色墨黑、有的甚至绿中带黄毛茸茸的,品相确实不咋的。但开水一冲,连叶带汤在玻璃杯中就亮绿起来,叶子尖儿朝上起伏游动,不同茶叶儿形状不同,有的像雀舌,有的像瓜子,有的像兰花,有的像凤爪……甚是好看。一闻,清香扑鼻,沁人心脾；一尝,如啖甘饴,润人喉肺。
一次参加国家级出版社编写小学语文教科书配套读物,举荐家乡特产,便对六安瓜片的生长、生产、历史、影响等比对其他茶有了更多一些了解。在唐代称“六安茶”为名茶,在明代“六安瓜片”为“茶之极品”,在清代正式称“六安瓜片”为贡茶。2007年俄罗斯“中国年”,“六安瓜片”与“太平猴魁”“黄山毛峰”“绿牡丹”共同组成中国茶韵“国礼”盒,被赠送给俄罗斯总统普京,传达中国人民的友情,传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已故敬爱的周恩来总理生前最爱喝六安瓜片——叶挺将军向他推荐,即便在病重期间,他想喝的仍是六安瓜片。
伴着新世纪的脚步,我接触到的六安茶便更多了。喜欢买大别山内山茶——霍山大化坪黄芽。这是明前茶,三个芽尖儿,看上去黄拉拉的,但一泡,茶汤黄中带绿,喝起来微苦带香,可泡三壶。以后有同事强力推荐说家乡舒城小兰花好,便又去买来喝。这舒城小兰花比霍山黄芽茶毛更多,白蒙蒙的一层,也禁得住泡,茶形茶色与霍山黄芽差不多,就是味道更重些。有人说舒城小兰花喝起来有一股兰花味,也许是我品茶道行不够,以后喝了十几年,直至今日也未喝出兰花味儿。许是各人的口舌味蕾不同吧,并且各人对不同的茶感觉不同,所以我们才需要那么多不同品种、不同系列的茶。不过,那都是对茶博士们来讲的,对于我这个粗人来说,我觉得六安茶好喝,黄山茶闻起来也挺香,安吉茶也够味,龙井茶也挺甜,福建红茶、乌龙茶、云南的普洱茶也都很好喝,但真要我说出各自的一二三确真也说不出。一言以蔽之——都是一方水土孕育的山珍,都是一方人炮制的佳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
过去没有冰箱,绿茶没几个月就开始跑色了,不到一年就全变黄了。对于跑了色的、隔了年的绿茶,也可喝,也可另有妙用。可以茶叶煮蛋；可以用茶叶水明目,热水熏冷水洗。感冒了,可以用热茶叶水通鼻塞；腿酸了,可以热茶叶水泡脚通经络。我觉得最好的还是用茶叶装枕头,又沁香又吸汗、又醒脑又明目……
茶伴人生是快乐与幸福,人生如茶又将是怎样一种境界与修养呢?现在退休了,喝茶有的是时间,不知能否真正品出其中滋味,从中喝出茶道来。若真能喝出“七碗清风〞的感觉,喝进“每随佳兴入诗坛”的境界,喝至“人生如茶”的层级,作为六安人又将是怎样的感受和心情?恐怕也难,不过可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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