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斗鱼时光
皖西日报
作者：严仍江
新闻 时间:2025年05月08日 来源:皖西日报
严仍江
老家门前是大堰河,河在门前礼貌性地绕了个弯,形成了近千亩水面。河不停地流来满塘碧绿的荷叶、雪白的莲花,挨挨挤挤,风吹浪碧,十里荷香；河也源源不断地生出满塘的活物。在密密的荷叶之下,鱼虾在追逐欢跳,乌龟在晒背,甲鱼在潜泳,翠鸟、鹭鸶在钓鱼……
最有意思的是黑鱼。它们可有个性了,常常毫无顾忌地穷追猎物,直冲岸边；有时秀身段,腾地跃出水面,来个倒栽葱,落在浅水的淤泥里竖蜻蜓,偶尔落到岸滩躺一躺再摇头摆尾挪回水里。更高调的是,它们优雅地、悠闲地带着仔儿,黑雾一般在河边云游……这些刺激着孩子们的兴致和好胜心。
夏天来了,黑鱼在春天恋爱之后,一对对便会在碧荷轻摇的河里产下一群群鱼仔,成千成万。这时,塘中的荷叶还不太稠密,远看那一群群鱼仔像墨汁泼在水面慢慢儿飘散,像乌云在水面静静儿漂移。近看每个鱼仔都如调皮的孩子在水面吸食浮游物、吹着小泡泡。水面一片沸腾,静听嘈杂的啪啪声不绝于耳。鱼雾底下偶尔会有东西将粗壮的荷叶杆儿一撞,荷叶猛一颤动——那是黑鱼父母在“云雾”之下保驾护航。要是你静立不动,不一会儿大黑鱼准会浮出水面与孩子们同乐,或参与嬉戏,或示范觅食,或引导方向,刺激着孩子的好胜心和占有欲。正常情况下,一片“云雾”是一家,一片云雾底下潜藏着一对黑鱼爸爸妈妈,这是幸福的一家。如此,这黑云便成寻找黑鱼的标志。这样,黑鱼一家的危险也就在这幸福之中来临了,真是应验了“福兮祸所倚”!
星期天或是早中晚,都是孩子们斗黑鱼的好时光。家庭有条件的,到街头铁匠铺去买了排叉头——一种鱼叉,5根或7根铁刺铸成一排,回来牢牢套装到长竹竿的一头,这是专门用来叉大鱼的鱼叉。没有条件的,就自己用粗铁丝剪成几段,每根一头磨锋利了,绞成一排制成叉头,虽然不甚美观,但效果也不差。得了叉,找到黑鱼雾,静立不动,猫着腰,将鱼叉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尽量近地靠过去。等黑鱼上浮到可以看得见时,你便运动臂力瞬间发出,不待那鱼反应过来,拦腰猛刺。如听到呱地一声、且手中有沉甸甸的实感,那便是大功告成。因这黑鱼身儿大,叉儿重,叉刺长又有倒刺,鱼一旦中了叉,它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所以你不着急将鱼儿拎上来,待它精疲力尽为好,因为买的鱼叉一般有倒刺,往上提鱼时,不必担心重力作用鱼从叉上滑落；但自制鱼叉因为很难做出倒刺,过早提鱼,就难说了。黑鱼的生命力异常顽强,它可以在干涸的塘泥中待上好几个月,受伤的黑鱼依然可以存活,叉上的鱼一旦落水便会逃之夭夭,再叉它就难了。
若想提高命中率,出叉时要对准鱼腮后处,不叉头不叉尾。要考虑时间差和水的折射。小时不懂其中的道理,都是实战中得出的经验。这生活中的经验以后帮助我对物理概念的理解。当然,我们也懂得“留有余地”,一窝两条大黑鱼一旦被捉上来一条,便不再对第二条下手。
黑鱼护鱼仔是最诚、最勇的,它一旦发现有别的鱼、或小动物来伤害它的仔儿,便会不计后果地给予攻击,就像护雏的母鸡。遇到带仔的黑鱼你还可以选择垂钓。将不大不小的绿色青蛙头朝下紧紧地绑在鱼钩上,伸向鱼雾反复点击,就像青蛙在抢吃鱼仔。愤怒的黑鱼就会猛地跃起,紧紧咬住青蛙不放,成了我们的俘虏。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护佑孩子成长,父母如此不顾一切,有血泪的付予,甚至生命的献出——父爱母爱在动物界竟然被本能地演绎得淋漓尽致!
盛夏到来,荷叶遮蔽河水不留一点缝隙,河塘里鱼仔儿都长成少年或青年的时候,墨绿色、少见阳光的河水里,黑鱼更多了。这是我们便下“站钩”来钓了。
从竹园边采上几十根小老竹,去除竹枝,将根部削尖,成束地放到稻草火上烤出汗青,趁热将它们弯成弓状,再将鱼线鱼钩栓好,再在鱼竿下部系个线箍,留个线套,将钓线拉紧,让鱼钩挂到线套里,这样“站钩”便做好了。
太阳西下,我们赶紧带上站钩、泥鳅、捞鱼网兜和一根竹棍,来到大堰河边,趁着天亮开始紧张地下站钩。位子要水深一点,水草少,荷叶相对细矮,用竹竿将周边的荷叶打落、荷叶杆打折,水草划到岸上或两边,眼前形成一个相对开阔、清爽的水面。将鱼钩从活泥鳅脊背穿过,然后拿着钓竿放到眼前的水面,让泥鳅吊在水下挣扎游动,引诱觅食的黑鱼。再将钓竿紧紧地仰插到岸边泥土里,保持站姿,防止被勇猛的黑鱼拖走。下好一把站钩,便可以隔一二十米远再下另一把,如此在河塘两侧操作,可以下上好几十把。
期间,上半夜每隔半个小时左右要从首个钓位开始逐次收获“战利品”,再穿上诱饵。遇到诱饵被其他动物享用了的,也得续上。有趣的是,战利品有时还有鲶鱼、乌龟、甲鱼和水鸟。
夜晚的河塘格外阴森,风一吹荷叶飒飒作响,遇到风雨天更是可怕。一个孩子赤着脚、打着手电筒在野外塘埂上巡视忙碌,很能锻炼胆量、气魄和毅力。如此,要到午夜之后才回去,第二天清晨再来收回站钩,时常也还有惊喜。一夜往往能钓到二三十条,至少也会有十几条。当然,如果钓到了黑鱼少年,是不要的,便会放它,来个下次再见。
日月如梭,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岁月已经将那片大堰河幻化为城市污水处理厂主要生产区；当年勇敢智慧的少年郎,如今已被风霜斑白了头发,消磨了斗鱼的兴趣和情志,但那荷塘鱼雾、那排叉站钩、那黑夜风雨……依然历历在目。那一幕幕斗鱼的情景、一次次独特的感受,早已被岁月烩成了鲜美的鱼汤,化作营养被我吸收,使我成长为有荷花香鱼鲜味、有故乡风骨烙印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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