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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说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5年02月06日    来源:皖西日报

  巢志斌

  江淮的腊月比往年结霜迟、结霜少。年三十守岁时,檐角灯笼的红光里竟有飞蛾扑闪,这般稀罕事惊动了院里纳鞋底的老太太:“开春的虫儿倒来贺岁哩。”话音未落,竹椅上的老伯已指着墙根新发的绿苔笑开了,指间的烟灰掉落一地。
  往年这时节,天空总要飘几场絮雪。我总记得雪粒子打在老青瓦上的沙沙声,记得雪被下冬小麦拱起的一缕缕浅浅的、似有若无的丘,记得檐溜结的冰锥子长长的短短的闪着晶亮。今年却不同,腊梅刚谢了金盏,野樱便急急绽出粉白,倒像是春神提前拆了锦囊,把细碎花信撒了满山。
  年刚过,转眼就要立春了。这几日起了薄雾,趁晴好,一早骑车去了黄陂湖。芦苇荡浮在乳色里,恍若宣纸上晕染的淡墨。忽听得远处传来断续的雁鸣,抬头寻时,早见两行雁阵剪开云幕,翅尖掠过湖边的信号塔。老辈人说大雁过境要看时辰,这北归的先锋队倒是比去年早了整七日。
  湖堤上的柳条儿最解风情。前几日还蜷着褐芽的枝条,今晨竟抽出半寸鹅黄。顽童们举着新糊的纸鸢奔跑,那细柳便在风里学着纸鸢的舞姿,袅袅地摆。护湖员老张巡堤时总要驻足:“柳眼儿睁得这样早,怕是要和岸边的油菜抢春光。”果然,堤下向阳坡的油菜已现出星星点点的金蕊。
  倒是田埂边的荠菜有些不知所措。往年要等化雪才冒头的野菜,此刻在暖阳下舒展得放肆,倒叫挎篮挖菜的主妇们犯了难:“这荠菜开春便老,得赶着这几日摘嫩头。”说话间,一只菜粉蝶落在竹篮沿上,翅上鳞粉映着日头,像撒了金箔。
  正午时分的晒谷场最是热闹。脱了棉袄的老人们靠着草垛晒太阳,细数着立春三候:“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陟负冰。”可池塘里早不见冰碴子,只有几尾红鲤在藻影间游弋,倒应了那句“五九河开”的农谚。穿堂风捎来灶间蒸米糕的甜香,混着晒暖的稻草味,酿成独特的春酎。
  邻家阿婆在院里翻晒霉干菜,竹匾里的芥菜疙瘩铺成褐色的云。她望着墙头探进来的野杏枝叹气:“花信风乱了套,这杏树正月里怕是要开两遭。”话音未落,几只麻雀啄食着晾晒的腊肠,倒像是来印证这错乱的节令——往昔该在雪地里刨食的雀儿,如今在暖阳下也从容许多。
  暮色初临时,西天燃起橘红的霞。放风筝的孩子被唤回家吃饭,遗落的纸鸢挂在电线上飘摇,竟成了最早报春的幡旗。晚风掠过新耕的稻田,翻起潮湿的土腥气,恍惚让人听见地脉深处汩汩的萌动。
  明天才立春,村头彳亍,忽见玉兰树上爆出毛茸茸的花苞。这常在阳历三月才初绽的娇客,此刻裹着银灰绒袍立在枝头,像矜持的大家闺秀错赴了春宴。而墙角那株老梅偏不服气,将谢未谢的残瓣间,又挣出几粒新蕊,要与早开的桃李争个朝夕。
  天擦黑时落了场细雨。雨脚轻得仿佛怕惊醒什么,只在青石板上洇出些深色斑点。但我知道地气终究是动了,那些蛰伏的、等待的、积蓄的,都要在这暖得异常的春光里,酿出别样的生机。明朝推窗,或许就能撞见一树急不可耐的野樱,把整个春天,哗啦啦地开成一片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