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儿时过大年
皖西日报
作者:宋祖林
新闻 时间:2025年02月06日 来源:皖西日报
宋祖林
大别山纵横五百里,魏巍延绵。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冬天,一场大雪飘落下来,大地披上银装,苍茫而荒凉。山里的冬天格外得冷,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入冬就窝在家里,很少出门。为了省灯油,晚上早早地吹灯上床,熬过一个个寒夜。人们守着生产队分到户的粮食过冬,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一个饭粒也不能丢。快过年了,赊上两块猪肉,生产队分给两条鱼,用黄豆换些豆腐,再炸点红薯圆子,打几升米的糍粑,年货大致就齐了。人们见面打招呼总是问“年办得咋样了?”“到时候就齐了!”回答得谦逊而巧妙。这样的日子又熬了一年,何时是个头啊! 在等待中,迎来了年。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起来噢!”母亲喊了几遍我还赖床上不想起来,冬天的早上真好睡,外面刺骨的寒风和屋里温暖的被窝,我会选择后者,何况正值瞌睡的年龄。母亲的叫唤声让我心里想着起床,可身体却象泥巴粘在上面。陪伴我的床是木架子做的,上面放几块木板,垫上稻草,铺一条被单,簿簿的被子有时让人难眠,但还是阻挡不了困乏的我进入梦乡,一旦睡着了就睡得酣畅。 昨夜我做了梦:梦见小七子的兜里鼓鼓地装着炮竹,梦见小山子笑迷迷地舔着芝麻糖,还梦见荷花穿着好看的新衣服冲着我笑,而我却没有。梦没做完,迷糊中我感觉母亲又在吆喝了,于是我惊觉地坐起来。果然母亲又在喊了,语气中夹杂着生气。猛然我想起来了:今天是过年啊!昨晚临睡时母亲还反复交待要早些起床。我是应该起来了!因为这是我心心念念的年来了!有肉吃有灯笼玩的年来了! 母亲习惯了睡得晚起得早,不用问,天还没有亮她就起来了。为了养家糊口,她似乎一刻也没歇着,不停地在忙碌着。即使再忙,日子还是紧巴巴的,还是缺油断盐,还是年年欠账。过年好像成为固定格式,每年复盘着似曾相识的仪式。扫地,贴门对,摆桌登,端碗拿筷,是我们小孩子该做的事。 在大人眼里,过年祭祖是最重要的,包括准备祭祖的菜。灶塘里的柴禾燃烧着,火苗舔着锅底,偶尔窜出来,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气。锅里烀着为数不多的腊肉和咸鱼,香气从锅盖缝里冒出,很诱人,想吃但得忍着,口水往肚里咽。按祖上规矩,祭祖前,祭菜是不能动吃的。红薯圆子、炸豆腐泡子在前一天就做好了,放在一个竹篮里,用绳子高高地吊在屋梁上,防猫和老鼠偷吃,可能也防我们小孩馋嘴吧。 而我的愿望是祭祖早点结束,鸡鱼肉蛋端上桌,来个大块朵颐,吃个满嘴流油。平时缺衣少食,只有过年,大人才不会抠吃。因为在人们传统意识里,如果过年吃不饱,那就意味着一年都吃不饱。所以小孩就盼望着过年,为了那丰盛的饱饭。 我们同一个村子过年的时辰不一样,何家是早上,彭家是晚上,我们宋家是中午。祭祖是过年的重要环节,祭祖仪式是千年传承下来的。庄里几十户人家把祭菜端到共用的老堂屋,摆在供桌上。敬烧酒,烧香纸,放鞭炮,磕响头,这些流程必不可少,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家族平安昌盛、人丁兴旺。 祭祖结束,各家各户吃年饭,大人边吃边喝,小孩开心地狼吞虎咽。酒是用窑壶温热的小吊酒,几杯下肚,大人的脸红润起来,高声谈论着以前和以后。我吃饱了就去找小伙伴玩。 除夕夜大人在土坯房里围着火塘烤火,粗壮的树兜子结实而耐烧,烤熟的红薯散发出香味,熊熊的火焰驱散着寒冷。母亲端出平时舍不得吃的、自种自炒的南瓜籽,和串门的邻居们嗑着闲聊着,一起守岁,期待着新年的到来。除夕夜母亲还会在猪圈和鸡笼点上蜡烛。我们提着自制的灯笼在庄子里窜来窜去,把鞭炮用火柴点着甩到空中炸响,或者埋在土里炸开,在无忧无虑的笑声中度过除夕夜。 正月间拜年一直会延续到正月十五。没有交通工具,连自行车都没有,出门拜年全靠步行。我家距离最远的亲戚在花石大湾,去拜年要走上一整天,天亮出发,顺着山路一直走到天黑。我们每次去拜年都要住两晚。因为走山路太疲劳,歇息两天才有力气往家走。每次拜年走亲戚我们小孩都抢着去,因为一来不用在家干家务,二来在亲戚家当客待,有好吃的。 过了正月十五,年味渐渐淡了。庄稼人又干起了老本行,守着一亩三分地,使牛打耙,翻田耕地,浇菜施肥,重复着昨天的故事。而孩子们背起麻布袋做的书包,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开心地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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