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遥远的不眠夜
皖西日报
作者:李太芳
新闻 时间:2024年03月21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李太芳
七十年代初期,有一段时间,我们这些农村孩子,高中一毕业,就没书读了,自然成了无业游民。 彷徨一段时间,终于下定决心:修地球去!祖祖辈辈都是“兴田”种地的,读了点书的我们,难不成就看不起农民、嫌弃农村?大城市的知青都下放到农村了,土生土长的我们,难道让人家看笑话。再说,父母已养活我们一二十年,总不能还依靠他们过活? 也许因为有点文化,也许因为是学生干部,公社领导竟开了先河,让我和陈学秀这两个小丫头,分别担任两个生产队队长。其实一开始,我俩是不敢接受的,为啥?不懂生产啊!七八岁就念书,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即便是假期,也是跟在别人后边干活,挣点工分。要让我们独挡一面,还真有点悬。可是领导说:只要对劳动人民有感情,紧紧依靠群众,就没有干不好的事。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可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那个要啥没啥的年代,幸好有领导支持,我俩才有信心干下去。第二年,公社宋植寿书记虽然调到县物资局任职,可这个宽厚仁慈的长者仍然关心着我们,答应供应一批化肥给两队。高兴之余,又让我俩犯了难:没钱啊!只好去别队借,去信用社贷款。七拼八凑弄够了钱,才去霍邱县城见宋书记。等找到老人家办好手续,天就不早了。尽管宋书记也问过我俩住宿问题,可是,已经承受这么大的人情,怎好再去添麻烦?几句“谎话”敷衍过去,我俩就上街了。 太阳落得太快,我们转个弯,就落下几丈,没多久就掉下山崖。西天一片红霞,燕子喜鹊叽叽喳喳地低空飞过,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它们。可是它们毕竟属于天空,永远高过我们,也永远比我们快乐。饥肠辘辘的我们,望一眼家的方向,茫然地徘徊在大街上。饭菜的香气不断扑入鼻孔和肺腑,引得胃里咕咕直叫。学秀看看我,我看看学秀,饥饿的感觉是一样的,惜钱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口袋里几个小钱,还要买点农药带回去,怎能随便乱花呢?我俩谁都没说什么,心照不宣地买了两个大馍,就着馍店的开水,就着城西湖边渐渐涌起的雾霭,两个丫头就这么“吞云吐雾”,大快朵颐。然后又在大街上漫游。我俩多希望碰到县城里的同学啊!总不至于露宿街头吧!可是,来回两趟,一个熟悉的人也没见到。只碰到几个半大男孩骑车疯跑,车轮滚滚,呼啸向前,仿佛他们才是推动历史车轮向前的动力。 不知游荡多久,实在累了,就在街边石头上坐下来。我个子矮,学秀比我高,我俩的发式不同,衣服颜色也不同,那些戴袖章的巡查人员,你来他往,几次停下来观察我俩,大概当成不务正业的街混子了。为了避嫌,我俩离开大街,朝城外小河边走去。抬头一望,月亮啥时候已冲出云层,玉盘样挂在头顶。河岸边高高矮矮的杂树,都静静地立在那里,在全身心地孕育花朵。树上的小鸟,呢喃低语,好像在说:“挤挤,挤挤,别离开。”几小块菜地经营得不错,扁豆、黄瓜和丝瓜,爬满架子,各种颜色的花朵,都被月光染成了灰白色。几条黄瓜,半遮半掩地挂在叶间,诱得肚子直咕噜。多想摘一条充饥啊!可是,我和学秀对看了两眼,最后还是咽下口水坐了下来。蚊虫嗡嗡地飞来叮我俩,一会儿我一巴掌,一会儿她一巴掌。倒不是我俩肉香,而是蚊虫欺生。萤火虫也朝我们飞来,看稀奇似的。我不由得哼起童谣:“火亮虫,亮彤彤,我带你们找蜜蜂。”学秀笑说:“你还真潇洒!”我心想:有啥烦恼的,有草木陪着我们,飞虫陪着我们,连月亮都陪着我们,踏实着呢!于是,我灿然一笑说:“明天上午,化肥就能送到生产队,社员们多高兴啊!”“可不是嘛,想想秋后的大丰收,我们吃苦也值当了!” 风一程,雨一程,故乡一程程远去,青春也早成过往。但是,那个不眠夜,却恍如昨晚,当年支持我们的老领导,与我们一起奋斗的父老乡亲,也一直活跃在我们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