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谷场
皖西日报
作者:周德梅
新闻 时间:2023年11月16日 来源:皖西日报
周德梅
秋收的序曲,是从铁匠铺开始的。 到了收割季,家家都要打制两把新镰刀;铁匠铺里炉火旺盛,叮叮当当,打铁不歇。新镰刀买回来,父亲骑在长凳上沙拉沙拉地磨,磨一会儿,用手指试试刀锋,再磨,再试。 雨后初晴,适合做稻场。铺上草屑,用石磙将场面轧平,若久旱不雨,就要洒水轧场。石磙不能用牛拉,牛身太重,会在软地上踏出高低不平的牛蹄印。需要父母两人拖着石磙在稻场上一圈圈地走,直到把满地胶泥轧得平平整整。 开镰后,父母亲右手提镰刀,左手抓稻杆,一刀撸下五六撮,顺着秧路子一排排地割。割下的稻往左靠在没割的稻上,一路靠着割过去,直到左手拢不下了,就用镰刀勾着放在草绳上,放个两三次再捆扎好,再将稻捆立起来,放在太阳下晒得绵软金黄,就可以往稻场上担了。 担稻捆最是辛苦,所有的稻捆都是经过田头泥泞路,再肩膀挑运到谷场上。父母的肩头磨破了皮,磨出了老茧,也慢慢磨出了生活的坚韧。父亲光着膀子,走路大步流星,饿了回家吃个饭团子,嚼两个生辣椒,渴了喝瓢井水歇个凉,又风风火火地出门。母亲的脸晒得黑红,汗水从未干过,在干活的间隙回来给妹妹喂奶;有时也会让我将妹妹送到地头,母亲坐在田埂上摘下草帽,一会给怀里的妹妹扇风,一会给我扇风。 一田一田的稻子割下来,再一担一担地挑到稻场上,如果老天作美,可以一鼓作气将稻子割完、担完、打完;如果老天不作美,稻捆就得一直堆在场上,若遇久雨不晴,更是揪心,眼睁睁地看着稻谷从受潮到生芽。所以收割季,大人是不舍得睡觉的。 半夜,小孩子也会在睡梦中被喊醒,一个个睁着惺忪的睡眼,跟着大人去摊场,爬到稻捆堆上,用铁叉把潮热的稻捆叉下来,在场上抖开,把稻头朝上摊均匀。 摊好场,父亲赶着牛拖着石磙,一圈圈地在稻草上碾压。母亲睡在草堆旁边,中途翻场时,起来跟父亲一起翻。一场稻打下来,要轧三遍,翻三遍,等到第三遍的稻草叉走,已到了翌日上午。卸下石磙让牛休息,父母亲合力将稻谷草末收拢,趁风扬场。 父亲握着木掀,把谷子一掀掀铲起再抛向空中,风把草末吹走,谷粒落在稻场上。父亲的木掀,见证了每一粒稻谷的激扬与沉淀。 傍晚时分,金黄的谷子堆在稻场上,像座金字塔。大人吩咐小孩子把吃饱新稻草的牛牵回家,路上顺便让牛喝些水,来时再带些青灰,好给谷堆上撒花纹做记号。 虽有防盗标记,夜晚还是要看场的。父亲在草堆头前搭一个窝棚,夜晚睡在棚下看场,被褥就不会被夜露打湿。这窝棚对小孩来说,简直就是乐园。 好多家的稻场连在一块,小孩们吃过晚饭都聚在稻场上,在各家的窝棚里躲迷藏、爬“山洞”,在厚厚的稻草上扎跟头,在草堆边竖一溜“蜻蜓”,看谁竖得久。爬到草堆顶上一起往下溜,围着草堆追逐疯跑。 月亮升起来了,露水也下来了,夜有了凉意。闻着稻谷的清香,娃娃们一个个玩得蓬头垢面,满身草屑。渐渐困倦袭来,该回家了。我摸摸弄散的头发,发现辫子上那朵塑料花只剩下花蒂,花瓣不知去向。那是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花朵逼真耐看,戴在头上像真的一样。母亲去大姨家代销点买的,如今只剩一个梗子了,我捏着那梗子,披散着头发,一路抽抽嗒嗒地回家。 走到圩沟边,听到四娘娘家的三哥在使牛了。石磙咿呀咿呀地唱,伴着石磙唱的还有三哥的流行歌曲;《十五的月亮》洇在圩沟的水面上,滟滟地荡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