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往事
皖西日报
作者：李太芳
新闻 时间:2023年11月09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李太芳
读书,读到“往事如烟”时,不禁停了下来,很不以为然。亲身经历过的事,能像烟尘那样,随风飘散吗?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差不多,那些触动心灵的大事,总会在心里翻波逐浪,留下些涟漪。有的甚至终生难忘。
经历饥馑的人,都珍爱粮食。粮食能充饥,粮食能活命,能让倒在路边的饿殍起死回生。所以,面对灾年过后的丰收年景,睡着了都能笑醒。大人们高兴,小孩子也屁颠屁颠地跟着乐。没饭吃的情景,如同发生在昨天,谁不视粮食如生命?她这个小丫头也不例外,她也爱粮食。
一天,放午学回家的路上,她看见大人们割下的稻把子,散金铺玉样,摊晒在田里,埂上。等待着午后出工,挑到场上脱粒。阳光似火,热气蒸腾,好像要把空气都晒化了。烈日似乎懂得人们的心思,让阳光尽情地撒向稻谷,烘啊,烤啊,以便减轻农人肩上的重压。都才从饥饿中缓过劲来,还没恢复体力呢,能轻一点是一点。树上的知了,实在受不了阳光的暴晒,苦苦地叫着:“急——了!急——了!”能不急吗?人们都躲在凉爽的屋里,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它们不叫才怪呢!
她走在三个同学的最后,也急着回去吃饭,急着甩掉似火的烈日。但见前面两个同学,一人偷偷抱上一铺稻就往家跑,她忍不住了。忐忑地东瞅瞅,西望望,大太阳底下,除了稻棵里秧鸡叫,看不见一个人影。眼看那两个同学跑出好远了,这黄澄澄的稻子不抱点回去,多可惜啊!这散发着稻香的谷穗,似乎长了手爪,挠得心里痒痒的。于是她弯腰抱起一铺稻,箭似的撺了出去。可她心里怕呀!要是被谁看见,呵斥几句怎么办?老师要是批评怎么办?同学要是羞辱,又怎么办?毕竟自己是二年级学生了,又是少先队员。可是,已经抱起来了还放下吗?已经跑这远了还回头吗?就这样矛盾着,思虑着,小跑着。快到家时,突然听见队长在西边喊:“谁家的鸭子下田吃稻了?”她猛地一惊,哧溜一下钻进路边的洋姜棵里。吓跑的秧鸡,躲在远处的草丛里,“咯噔”“咯噔”地叫着,她的心也在这边,“咯噔”“咯噔”地跳着。到家时,怀里的稻穗成了光秃秃的稻草,稻籽全颠掉了。回头看去,一路的稻粒在眨眼。摸摸心口,满心的惊慌喘粗气。
傍晚收场后,夕阳笼罩着稻场,万物披上了霞光。麻雀们在觅食,孩子们在玩耍。一个女孩挑着两个篮子,一篮是白莹莹的野菊,一篮是金灿灿的夕阳。推来搡去,你争我夺中,泛起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她去稻场找妹妹,正好听见队长在社员会上说:“今天中午放学,有两个小男孩抱稻回家,家长可要教育啊!”听见这话,她猛地一惊:“哎呀,坏事!队长看见偷稻了。”但是,又一想:“不是讲我吧?也许是别的孩子,明明讲的是两个小男孩嘛!没有我,不是我。”于是,她稍稍坦然了些,拉着妹妹走了。可是,走着走着,心里又翻起波浪,汹涌澎湃,不是滋味。妹妹去捉一只漂亮的蝴蝶,她却视而不见,无精打采地走她的路。回家的人们一个个超过了她俩。赶上来的队长喊她一声,“丫头”,她回给队长一个僵硬的笑容。队长若有所思地问:“今天中午放学……”稍停一下,接着说:“热吧?”她连连点头说:“嗯,热,热死了!”
答完话,回过头,心却在半空打悠球,晃来晃去不安定:一句话不说完,停顿一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问“今天中午放学偷稻了吧?”她不禁心里一炸,是的,是这话,一定是这句话。他是队长,他完全可以这样问。想到此,她周身的血液井喷似地涌上来,浑身出汗,头冒热气。可是,她不明白,那样一句话,为什么不直接问完?又换成一句无关紧要的内容?难道是想为我隐瞒错误?可是,他为什么要替我隐瞒呢?很长一段时间,她老想这个问题,可总也找不出答案。每次遇到队长,她心里总是砰砰直跳,很不自然,很不得劲。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能偷东西了!要是被人发现……恨死了!恨死自己了!
渐渐长大了,懂得多了,她才慢慢体悟到队长的良苦用心:队长是想保护她那颗敏感、脆弱的心。也许队长更相信,她这个冰清玉洁的孩子,一定会从错误中重拾自信,发奋向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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