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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油渣子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9月28日    来源:皖西日报

  蒋莉

  今天做了一盘菜——油渣子炒辣椒。中午放学,在明伊面馆吃面时,美女老板送给我的。半方便袋子。吃油渣子,许久以前的事了。记忆长了一层灰,一层厚厚的灰。
  先来说说猪油吧。小时候油的品种不多,吃的最多的就是猪油。
  我记得我家有个很重很大的坛子,那是装猪油的。半夜饿的时候,猪油的香味就主动窜到鼻孔里了,不一会儿也就天亮了。买猪油是一件大事。父亲要坐车去张冲买。他说那里便宜。就算便宜一毛钱,父亲也觉得值。打老远称了十几斤油,那真是一件喜事。具体的价格我记不得了。大概是五块一斤。现在,父亲还是会骑摩托车去张冲买猪油。
  母亲要慎重处理那些猪油。她把猪油洗洗,切成小块,把大坛子装满,剩下的炼成油,放在油罐子里。那些油弥足珍贵的。渣子也很珍贵,母亲会用油渣子做美食。油渣子烙饼只有下雨天,我才能吃到。下雨天,母亲不干农活。我嚷着让母亲做饼。
  母亲说家里没有面粉了,父亲就背着晴天晒好的麦子,去加工厂打麦子。面粉没有那么白。自家地里种的。我去菜园子割韭菜,摘韭菜,切碎韭菜,韭菜香呀!长得也快,割完一茬又一茬。我喜欢韭菜,它总是那么香。我把碗柜角落里的油渣子拿出来,平铺在砧板上,切碎它,小心翼翼地切,生怕掉一粒到地上。再加上韭菜,两种香味揉和在一起,简直就是绝配。
  这时候,母亲的面已经擀好,我把油渣子韭菜一层一层地夹在面皮里,再把团成团。放在砧板上。我总是等不及,那时候是真饿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饿。我迫不及待了。
  母亲叫我去抱柴禾,我跑去了。母亲叫我找松树毛,我跑去了。下雨天,锅洞真慢点着火。我用吹火筒,使劲吹。火很微弱,我加松毛,我再使劲吹,火旺了。我的嘴边是黑的,有时候我会把自己的刘海也点着了。我顶着秃刘海去上学。
  火烧热了,母亲在锅里放一点猪油。面团团放在锅里,母亲一边按面团,一边打转,饼的一面烙金黄了,再翻一面。不是那么厚,两面金黄就算好了,一块和锅一样大的饼。母亲把饼切成小块,我一口一个,趁热我吃好几块,我端一盘送给爷爷奶奶。那种香,终生难忘,香到骨子里。
  母亲还要擀条,稀的配干的吃。吃完饭,天就黑了,我们便洗洗睡吧。梦里还有好吃的。
  现在饭店里油渣子是一道特色菜,比如油渣子炒白菜,还有油渣子烧豆腐等,很是受欢迎的。我觉得人们吃的是青春,吃的是苦涩,吃的是一种爱的回忆。人们总是很有意思,总喜欢回忆,回忆抓不住,回忆起来的感觉却很美。
  回到初中时代。到周日下午,母亲炼油。我也该上学去了。我们是带米带菜回学校的。米是父亲打的新米,雪里蕻是母亲腌的,母亲加上油渣子放一块炒,装一搪瓷缸,用网兜子系好。我背着一个星期的伙食,赶去凉冲中学上晚自习。油渣子在茶缸子里凝固了,香味也凝固了。那化不开的饥饿也凝固了。
  我把茶缸子拿到班主任家里,其实班主任是我的三舅。我们去热菜。哪里是热菜,其实是去“蹭”好吃的。三舅妈说她喜欢吃油渣子。她说好吃得很,那时候,我以为是真的。他们来城里买房了,就在我们学校对面。
  那一天,我吃到热气腾腾的腊肉炒千张。我总是期待有腊肉吃的日子。每个周二,我去大姑家。大姑家的坛子里,总有吃不完的腊肉。油渣子炒咸菜也长盐霜了,白白的一层,大姑给我换了,换成香油拌豇豆。那时,我一顿饭吃两碗。最喜欢去大姑家。假期也去,大姑很忙,但做菜很精致。她给我买棉绸花裤子,穿起来很柔,走起路来,抖抖的。
  奶奶炒菜是没有多少油的。油罐子用干净的抹布包好,炒菜时加油,很是慎重,用筷子沾一下油,放在菜里,再沾一下,多一下都不会有。一罐猪油吃多久是要盘算好的。一年杀一头猪,猪油存罐子里,全家人吃一年。油渣子也吃一年。
  脑海中经常浮现一个画面:一位老人站在锅台边,吃着咸菜烧油渣子,喝着二两烧酒,唱着豪放的山歌。锅里煮着玉米稀饭,和着爷爷的调子,一起跳舞。靠打柴为生的爷爷走了快十五年了。我大学毕业也十五年了。
  中秋的月亮在升起的路上,圆圆的,明明亮亮的,它带着思念的人一起赶来了,如果他来了,我想请他一顿好的。
  一盘油渣子,香香的,似一盘相思,时而凝结,时而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