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茶香
皖西日报
作者:杜魁
新闻 时间:2023年09月28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杜魁
又是一年清明,我带着妻子和女儿来到母亲的坟前,照例烧纸钱、放炮竹、磕头。坟上荒草错乱丛生,一片萧条,我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没有说话。妻子小声地对女儿说,走吧,回头再来看奶奶。我茫然地环顾四周,漠然地答应着。母亲去世三年了,心中仍然有种放不下又有一些空落落的感觉。 坟前是我家的一片茶园,整齐,错落有致。新茶嫩嫩的,绿得晃眼,一股特殊但很地道的茶香微微飘来,我喜欢这种味道,也唤起那褪色的带着茶香的记忆。 小时候,我和母亲从清明时节就开始在茶地摘茶,母亲常对我说,宝宝乖,摘了茶,卖了钱买糖吃。我也煞有其事地在茶树上抓出茶叶来放在母亲背箩里。照例,只要不吵着回去,等卖完茶肯定有糖吃。摘茶回家,母亲是背着茶,抱着我。 渐渐大点了,我也背个小背箩,走在母亲前面。不过那时的茶要放到土炕上烘干,留到一起再卖。每每父亲挑着一大担黄大茶出门,母亲总要嘱咐他给我买几颗糖。不用说,最开心的就是期待中的奢望了。然后是在茶地里享受美味,不时往母亲嘴里塞一下,母亲总是舔舔,说好甜,然后又给了我。总记得那几个糖我会留很久很久,有时都化了还舍不得吃,但很甜很甜,也许那甜甜的味道就是母亲的味道吧! 慢慢的我上学了,每每放学回家,就是去茶地找母亲。那时候茶园一片绿,长势茂盛,绿得胀眼。很多小伙伴放学都在摘茶。在茶地里,我和母亲一边摘茶一边说着学校的事,母亲问得最多的是有没有闯祸,有没有饿着,我总是无心地应着。这时母亲总叫我先回去,说锅里蒸的有红芋,送点给她吃。在不情愿中我回家了,提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要给买一角钱一张的大白纸,我们会用它裁成本子。 到了晚上,母亲便偷偷塞给我一角钱,我也每每在那自己做的纸上认真写字、做题目。至今我还留有一本母亲用线给我缝边的白纸本子。我也算争气的,每次期末总能拿个奖状回来,每次母亲都会用小麦粉调成糊,把它贴在堂屋的墙上。当然还有其他奖励,母亲会用摘茶的钱买一点小咸鱼奖励我,我记得那小咸鱼很下饭,虽然很咸,但母亲从来舍不得吃。至今我有时还会买一点小河鱼来吃,虽然美味,但远不及小咸鱼的味道。小咸鱼呀,你身上那咸咸的味道有母亲的味道! 我考上重点初中了,小学的邹校长把通知送到我家。记得当时家里正在盖房子,母亲留邹校长吃饭,给老师打了一碗鸡蛋皮,我记得我也有一小碗。我偷偷地夹了一筷子塞到妈妈嘴里说,好咸,母亲一愣,咽下去,不咸呀!我偷偷笑了,我看见母亲也笑了。一次母亲用一个星期的茶钱给我买了一个水瓶胆,把家里最好的一个铁瓶壳擦干净,给我带到学校,这样我就有热水喝了,有热水洗脚了。记得一次在学校冲水,水瓶爆了,周六回家,不敢说,后来母亲还是知道了。一个月后我有了一个新的绿塑料壳的水瓶,那是母亲用集了一月的茶钱换的。我很爱惜这个水瓶,寒冷的冬天里,我们一寝室的同学都共用着这个水瓶,用它冲水喝、泡脚。绿水瓶暖暖地泛着绿茶的颜色,那是母亲的心呀! 师范通知书用挂号信寄到时,我还在山上放牛,母亲拿到通知后一声不吭地走进茶园,学费要很多钱。只记得,我不用放牛了,因为牛卖了,家里的猪也卖了,家里存的木料也卖了。我记得一个暑假,家里都在卖东西,亲戚邻居都在忙着借钱。在那段时间,虽筹措学费东拼西凑,但在我上学的头天晚上,母亲还是把亲戚邻居都接来喝了个小“喜酒”,记得吃完饭后,母亲把五元的、十元的一叠皱巴巴的茶钱都装到我的书包里。 上学那天早上,母亲送我去坐车,一路上母亲特地嘱咐我,到学校用钱不要太省,没钱了要早写信回来。每每用起母亲摘茶、卖鸡蛋集的皱巴巴的钱,我都很小心、很小心。师范学习时我常写信给她,也问起家里的那片茶园。尽管那时家里条件比较困难,但那个时候应该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候。 再后来我上班了,结婚了。妻子也是老师,性格温柔也很孝顺。女儿乖巧也很恋奶奶,我也在城里买了房子。这一切,母亲很满意。清明时节我们会陪母亲去茶园摘茶,听她给女儿讲茶的故事。我呢,照例做深呼吸,那带着春味的茶香让我陶醉。日子平淡过着,但也很惬意,本该可以享享福了,但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57岁那年母亲倒在茶园里…… 茶园依旧如初,茶香依然存在,只是似乎少点什么,是少了母亲忙碌的身影吧。已到而立之年的我,每每拿起茶杯,淡淡的茶香就会唤起那贫苦日子里苦涩却又是甜甜的、温馨的回忆! 母亲,你在天堂还好吗?你已走整整三年了,可那坟前的荒草一片,那茶地的一片新绿、那临终时喃喃的话语,依然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时常伴着茶香在梦里浮现,伴着我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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