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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螺姑娘”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3年05月04日    来源:皖西日报

  赵克明

  从乡间移居这座陌生的城市,就像空降到一个原始大森林,辨不清东西南北,模糊了左右前后。明明感觉小区的大门是朝西的,可门牌上分明标注着“北门”,明明感觉小区旁的马路是东西走向的,可路标上分明是“×××南路”。都说城市套路深,没料到深到方向感都失去了。
  搬家时是用一些纸盒装运用品的,用品取出来归位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我和老伴嘀咕了老半天:搁在家里吧,以后也派不到什么用场,关键是居室面积太小,实在没有收纳的空间;扔到楼下的垃圾箱吧,纸盒子有点大,那些个垃圾箱又太秀气,连半个纸盒都放不进去;问问先入住的邻居该怎么处理吧,一扇扇门都关闭得严严实实的,不像乡下人一清早就大门洞开,真不好意思因为一点小事去敲人家门;胡乱地扔到小区的某个角落吧,应该不符合物业管理规定,说不定还要被责罚呢……为了避免招惹麻烦,只好暂时把它们搁在门外边的走道边,留待另寻处理方案。
  不料纸盒子刚放一会儿,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请问,纸盒子是你们家的吗?”门外立着一位中年妇女,身着蓝色保洁服,手持扫帚。
  “是的,放这儿碍事吧?”老伴小心翼翼地答问。
  “才入住吧?这些不要了吧?”中年妇女冲我们微微一笑,带着点儿腼腆。
  “不要了!不要了!”我和老伴赶紧说。
  “蓝色保洁服”一边甜甜地微笑着,一边收拾起那些纸盒子,拆开,放平,折叠,压实,然后从腰间掏出塑料绳捆扎起来,再把散在地上的碎纸片一点点捡起塞进纸板的缝隙间。
  想不到,这桩伤透了脑筋的麻烦事让她几分钟内搞定了,我和老伴作揖打拱地连声道谢。
  而“蓝色保洁服”,依然是那甜蜜而腼腆的微笑,边说着“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边提着废纸板摁了电梯按钮。
  老伴望着那蓝色的背影如释重负,感叹道:“好人啊,可帮了我俩大忙了!”
  “是啊,真是好人!”我也很是感激地点点头。
  然而,人世间的事儿往往会带有戏剧性,就在我们老两口心存谢意的时候,突然间心中幸遇的“好人”却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一天,我和老伴在小区周边散步,无意中见到不远处就有一个收废品的门店,陆陆续续走进提着袋子的老头老太太,而老板正用磅秤称量着他们的饮料瓶、废纸板之类的废品。那“蓝色保洁服”一定也把那捆纸板卖到这里了。
  “城里套路真深啊!没想到就这几步远,废纸盒就能换成钱了!”老伴有点儿忿忿,又有点儿懊悔。
  “就当乡巴佬进城交点学费吧。”我赶紧安慰老伴,“其实,也不值几个钱。”
  进城的“小插曲”很快就淡化了,而接着上演的却是一部“惊悚剧”——新冠疫情在这座城市暴发了。全城进入静默状态,小区四门被封堵,时空似乎骤然间凝滞了,我和老伴成天呆在家里,只能通过手机与外界保持联系。老伴眯缝着眼睛,不停地划拉着手机抖音,抢菜,抢药,抢米面,大小超市货架一空,自媒体主播们歇斯底里。在这样的“抢购潮”中,惶恐比病毒传播得更快,我和老伴忧心忡忡,焦急地拨打物业与社区的求助电话,得到的回答十分热情,但迟迟总是“在路上”。幸亏我们在搬家时从乡下带来了米和菜,不然的话,那可真的要被急得跳楼了。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早晨,老伴一打开门,惊讶地大叫起来:“哎,奇怪了,这是谁在门口放一袋青菜呀!”我跟出去一看,果然在门拉手上挂一袋青菜,水嫩水嫩的,像刚从地里采摘的。这会是谁呢?物业?志愿者?邻居?整天里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啊!难道是那个女保洁员?物业微信群明明发了告示,“因受疫情影响,保洁工作不能正常进行,请广大业主见谅。”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
  更奇怪的是,谜团越滚越大。几乎每天打开门,门口都有个小方便袋,菠菜,马铃薯,洋葱,蒜苗,小葱,韭菜,鸡蛋,面条,这些东西又都是我们正好缺少的,也合计着要让志愿者采购的。到底是谁送来的呢?老伴发信息在物业群里询问,回答都说不知情,一直到疫情结束小区开放,谜团还是没有解开。
  “莫非我们老两口遇到了‘田螺姑娘’?”老伴想到儿时听到的美好神话,“可我们得谢谢人家‘田螺姑娘’啊,也不能让人家给俺们花钱啊!”
  老伴的话点醒了我,赶紧启发老伴:“那农夫是怎么发现‘田螺姑娘’的呢?”
  第二天,我和老伴起了个大早,守着猫眼瞄着门外。不一会儿,有了响动,一个人从楼梯间走来,手里拿着泡沫盒,蹑手蹑脚地放到门口,然后用扫帚轻轻地清扫走道。我俩像生怕那人跑了一样,一齐手脚慌乱地打开门。
  原来是她呀?!
  “蓝色保洁服”,甜蜜而腼腆的微笑,她一抬头看到我们俩,连忙解释道:“我看这葱蒜栽在花盆里,就给你们要了一个泡沫盒,放在阳台边,正好。”
  “哎呀,谢谢,谢谢大妹子,我正不知道到哪儿弄个泡沫盒栽两棵葱啊蒜啊的呢!”老伴陪着笑脸,连连拱手。
  “这几天的菜啊什么的,也是你给送的吧?真不知怎么谢你啊!——我把钱给你……”我边道谢边从口袋里掏钱。
  “小区封闭了,你们老两口买菜不方便,顺便捎一点,应个急。”她边说边收起扫帚,连连摆手退向电梯间,“不要了,不要了,不值几个钱!”
  等我和老伴追到电梯口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
  “好人,真是好人!我还误会了人家呢!”老伴感叹而又歉疚。
  “是啊,城里人乡下人,到底还是好人多啊!”我也发自内心地叹道。
  许久许久,我和老伴站在楼道上,望着车水马龙的“×××南路”,分明感觉到融融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