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冬天
皖西日报
作者：胡先友
新闻 时间:2023年01月05日 来源:皖西日报
胡先友
故乡的冬天,深沉且有趣。
年前,我家猪圈里的大肥猪一改往日的嚣张气焰,饿了只敢轻声哼哼,变得低调而又温顺。老母鸡也懂事起来,使劲地吃虫,卖力地下蛋。我妈来鸡窝时,母鸡赶紧给自己的蛋做广告:个个大,个个大。鸡蛋也算荤菜嘛,我妈很满意,菜刀就丢到一边。
村东头的老槐树上,那对老喜鹊从秋天就开始谋划,赶在大雪纷飞前,帮孩子们搭建了三个窝,没有首付,不用贷款,建筑材料还不花钱,这样的美事让讨不起媳妇的二愣子很是羡慕,每天绕着树苦思冥想。他曾经和我讲,如果他长了翅膀,肯定会飞到树上去和喜鹊做邻居。
冬日里,卖粉丝的老汉在村口一声吆喝,立即被女人们团团围住,有带鸡蛋的、有带鸭蛋的,还有人带鹅蛋换粉丝。女人说鹅蛋大,一个顶两,老汉不干,说鹅蛋不好吃。讨价还价一番后,女人们满心欢喜,粉丝拿回家放耳锅炉一煮,再加点鸭血、辣椒和葱花佐料,整个村庄都香气扑鼻。筷子夹住又长又滑的粉丝,能举到天上,得站起来往碗里放,烫嘴又暖胃。丰乐河畔人管粉丝叫“礼貌菜”。
村里有个男孩不爱读书爱放牛,都叫他小放牛。有两点不好,一是烟瘾大,槐树叶都能吸两口；二是喜欢翻墙偷人家锅巴。土灶锅巴又香又脆,是哄自家孩子的好零食。有家新媳妇经常丢锅巴,恼了,悄悄放根香烟在锅台上,香烟里塞个小擦炮,不伤人但吓人。有个冬日午后,小放牛嘴馋,果然又翻她们家院墙来偷锅巴。小放牛铲了锅巴揣入口袋,见锅台上有支烟,夹在耳朵上便溜出去。后来,后来小放牛再没来偷锅巴,烟也戒了。
在我们村,就属王老六家那只没心没肺的狗子旺财活得最滋润。知道过年有骨头啃,快乐得像捡着二百大钱,提着尾巴,一早屁颠屁颠在塘埂上能浪好几圈。时不时对着邻村吼两嗓子,引得远近的狗们跟着起哄；于是,那狗叫声将丰乐河畔的村庄连在了一起。
年前的一个傍晚,大雪纷飞齐膝深。村里王木匠去东家讨工钱,东家热情招待手艺人。收到账、喝完酒,晕晕乎乎往家走。半路脚下一滑,掉进路边的积肥坑里,一人多深怎么也爬不上来。黄天雪地无人影,那时没有手机,呼救也没人答应。在坑里待一夜,不冻成邦邦硬才怪,王木匠酒吓醒了,只能在坑里吭哧吭哧转圈圈。翌日一早,王木匠才听见有男人的咳嗽声,赶紧喊:伙家老表,我掉坑里一晚上了,可能救我上来?那人吓一跳,慌忙去附近村庄找绳子,把王木匠扯上来。王木匠连连感谢,说要不是你和酒,我这条命就没了。走,我请你去喝酒。那人没好气地说,你还喝啊,是酒害了你好吧。王木匠思讨半晌,说没有酒,大冬天的,我这一晚上怕是熬不过去哩。救命恩人觉得也对,就欣然应允去搓了一顿。
腊月阳光正好时,勤快的小媳妇们赶紧突击清洗家里的衣裳、被面。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大堆,撸起袖子哼着《走西口》,烧热水、找肥皂,开始战斗。池塘边的几处石板在绿波中时隐时现,棒槌舞噼里啪啦,光阴四溅。女人是水做的,与水一番交融后哈着热气,端着盆子和棒槌,迈着轻盈的步伐回家。回头看,塘埂那排舍不得砍的芭王枝上,晒起了五颜六色的万国旗。
时针没有追赶,却快得不像话。许多年过去了,故乡的冬天在我的记忆里翻腾,一幕幕残片唤醒了我久违的春情暖意。
|
放大
缩小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