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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进泥土的公路
皖西日报
作者：李太芳
新闻 时间:2022年09月22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李太芳
这是一条废弃的公路。它连接着长集和夏店,原本成一张弓形。现在,改成了一条直线,而弯弓没有了。如同一个驼背老人,再也经不起生活的重压而躺下了。我推着一辆破车,无所事事地走在上面。秋风飒飒,白云飘飘,大地由绿变黄,眼前的路也由盛变衰。当年,它可是一条雄狮啊!驮着人们奔跑、腾跃,好不威风。现在,竟变成了昏昏欲睡的病猫,令人伤感。
实际上很少有人会对一条无用的路说些什么,除非想找回遗失的什么。
这条横贯东西的土路,虽然是条普通的乡间公路,但却是条交通要道。多少年来挑担的、推车的、送葬的、娶亲的……都在上面走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地上演着人间悲喜剧。我家离公路不远,六七岁时就在路边打柴放鹅,高兴了唱几声,生气了就打鹅。对路上的事没放心上。好事坏事与一个孩子有何关系呢?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一天,突然看见路西腾起巨大的尘雾,才第一次见到汽车。好震撼、好新奇啊!一连几天心都怦怦乱跳,知道世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它虽然吓得我们避之三舍,却那么神奇、诱人,能把一大堆货物哧溜一下运到别处去,谁有这大本事?再后来,时常能看见亮闪闪的自行车飞驰在公路上,照耀公路的同时也照耀着人们灰暗的心。有一天,我居然看见一个女人骑车在路上跑,觉得既惊险又新鲜:前后两个轮子一条线怎能稳当啊!要是摔个仰八叉可就惨了!可人家那风驰电掣的潇洒样很令人骄傲。我心想,我要是能骑上这样的车多好啊!也许是为了当年这个情结,后来每次回娘家我都骑车去。熟悉的车熟悉的路,感到十分亲切顺畅,像小时候赤脚踩在母亲的胸脯上。
时光一闪,脑中幻出当年这条路上送公粮的情景:长长的公路上,一连几天涌动着辛苦的送粮大军,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形成了一条流动的河。没有机动车的年代,人们只好用架车拉,用肩膀挑,挑不动就两个人抬着走。烈日炙烤,热浪蒸腾,呛人的尘土飞扬在周身。挑担去时一身湿衣,空担回时满背盐霜。
每个生产队好几万斤的上缴任务,都是人们用汗水种出来的粮食啊!可自己只留一点点口粮,其余部分则毫不吝惜地用身体驮进了国库粮仓。不争辩,不抱怨,似乎一切都是当然,一切都是应该。我的朴实忠厚的父老乡亲们啊,想想都让人流泪。和现在的美丽乡村相比,不知这算是这条路的辉煌历史,还是沉痛往事?要是再让老路看看现在的农民,种田不但不要上缴,而且还给补助时,不知是该垂头哀叹还是该拍手欢呼?
现在,这条路废弃了,清静了。除了弓背一小截留步行,另两端接近乡镇的地方已融入了原野。车辚辚马萧萧的盛况成了历史,那腾起的红尘带着路上的风景和故事,已沉入黄土封存起来了。原本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大道,变成了平静的乡野或村庄。温馨的老屋没了,威风的小楼立起来了；熟悉的荷塘没了,宽敞的稻场没了。还有,那亲切的面孔隔着岁月不再亲切,陌生的声音随着时日更加陌生。
或许路的前生本来就是荒野或农田,亦或许它的下面世世代代叠加着无数条南来北往的路,驮着一代代的人们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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