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账本
皖西日报
作者：王康奇
新闻 时间:2022年09月22日 来源:皖西日报
王康奇
打我记事起,就看到家里老厨房的屋梁上悬挂着两捆沾满灰尘的旧纸卷。我非常好奇,就问那里面是什么,母亲对我说,是你父亲的宝贝——这些年的旧账本。
父亲出生贫寒,九岁时,我的爷爷就因患上当时的痨病——今天普普通通的肺结核无钱治疗而去世。父亲勉勉强强读了两年书,就没有条件读下去了,然而他天资聪颖,个性好强,又爱钻研,识字算术比别人读过四五年都好,算盘打得啪啪响。十几岁就被安排到当时的生产队孵房当会计,他干事认真、周到细致,丁是丁、卯是卯,一笔账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这样干了接近十年,因为工作突出,又被推荐到大队担任会计。大队的账务门类众多、纷繁复杂,需要父亲倾注更多的精力,他边干边学,总是把账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每隔一段时间,父亲就会把旧账目整理归类,需要上交的交给大队,可以自己留下作为凭据的他就捆扎起来,悬挂在厨房的屋梁上。这些账本越积越多,纸张因为时间久远都发黄了。
账本是什么?小时的我感到非常纳闷,它常常引起我的好奇心。有时我想端个板凳站上去瞅一瞅,又怕自己个子小手摸不着,也怕绳子捆在一起解不开,更怕严厉的父亲发现发火责罚我。
我小学快毕业的时候,父亲已经担任大队的大队长职务了,离开了他热爱的会计岗位。我想,那些悬挂在屋梁上的账本应该可以扔了吧。可是,它们仍像当初一样,稳稳当当地悬挂在那里,无论寒来暑往,岁序更替。
自从他担任大队长后,想和他见一面都很不容易,每天总是我没醒他已经走了,披星戴月才回来,那时我已进入了梦乡。东家邻里不和要调解,西家五保户房子遇上连阴雨要修补……父亲天天总是风风火火,忙得两脚不沾灰,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
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大队已经改换成了村,村里有些大户想担任领导,取代父亲。他们知道父亲能力出众、工作尽心、群众拥戴,就暗地里举报父亲账目有问题,要求上级派人彻查。乡里成立了联合调查组,派人到村来查账,把父亲从担任孵房会计以来那段时间的账务都查了个底朝天。最后调查组认为,父亲在任职期间,有些账务因为缺少凭据,确实存在一些问题,要求父亲停职等候乡里决定。
山雨欲来风满楼。面对人生中的重大打击,父亲坦然处之,他相信身正不怕影斜,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父亲不是贪恋村书记的职位,他是焦急村里好多事情要尽快实施——几口当家塘要清淤,正在成长的油菜要施肥……
一个冬天的晚上,大雪纷纷扬扬,天气异常的寒冷,冻得人直打哆嗦。洁白的落雪泛着阵阵寒光,踩在上面嚓嚓响。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天地间显得更加寂静。父亲走到厨房里,搬了一张凳子站上去,把那两捆发黑的账本取下来,掸去上面积存许久的厚厚的灰尘。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把账目整理了一遍。第二天一早,父亲顶风冒雪把那两捆账本送到了调查组。
通过这些账本的前后印证,经过调查组的反复核查,他们一致认为,父亲在任期间,账务条理清晰、准确无误,那些举报都是子虚乌有、栽赃陷害。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也还了父亲一个清白。那两捆发黄的账本,又被父亲在厨房的屋梁上悬挂起来,直到老厨房坍塌翻新被移到堂屋。
事情虽已久远,父亲的账本、一场风波,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一个人在世上做人要忠厚本分、诚实守信,做事要严谨细致、恪尽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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