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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塘旧事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2年02月24日    来源:皖西日报


  许珩 摄
  赵延文

  我小时农村人除了种地以外,就是每天围绕水缸、米缸和粪缸转,赵大塘人也不例外,吃喝拉撒是大事,也似乎不是事,家家户户不饿着不冻着就成,那是一个物质贫困但不知疲倦的时代。
水 缸
  我家厨房有一大缸,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挑水,要挑三担水才能装满。缸里的水人畜共用。父亲在外地工作,先是母亲挑水,我长大后有了力气,就包揽了下来。
  赵大塘在屋后不远,清早的水经过一夜沉淀,水面清澈,水质干净。秋冬早晨,水面飘着薄雾。到了隆冬,就要破冰,一扁担敲下去,冰“哗”的一声像打碎的镜子,然后木桶入水,水和冰哗啦啦一起挑了上来。水倒入缸前,要将缸里的水底清理干净,再将清水倒进。夏季,赵大塘有许多水草,有人游泳,还有鹅鸭浮在水面,水里有杂质,倒入水缸里的水需要明矾澄清。
  水缸挑满了,将几块木板盖上,防止灰尘落入,上面随手放上锅碗瓢盆蔬菜什么的。水挑回来,母亲忙着煮稀饭,我和弟妹吃碗稀饭就上学,母亲也开始一天的劳作。一日三餐,厨房是家最温暖的地方。
  大塘拐前方有个石头塘,有足球场那么大,当年大队修机耕路时开采的,后因石质不好放弃。石头塘远离村庄,不长一草,水面微风不起,平静如镜,清澈碧透。一次见庄子人从那儿挑水,我也跟着去挑水,他们说这水干净,好喝,倒进缸里没有水底。母亲心疼我,说太远。后来石头塘成为几个野孩子的高台跳水的地方,其中有个还摔伤了,我就再也不去挑水了。
  母亲说,我家这口缸多少年盛的都是赵大塘水,还是吃赵大塘水吧,养人!但是一次拎桶倒水时,因用力过猛,将水缸磕出个裂缝,水慢慢往外渗,地面浸湿了,母亲找来水泥将缝勾补好,水缸又能继续装水了,那个水泥勾出来的痕迹,好像我父亲腿肚上凸起的青筋。母亲拍拍缸,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口缸也许能养出个大学生来。”母亲的话不假,几年后,我考取了大学,跳出了农门,我弟弟接过扁担继续挑水,那口水缸一直用到我家搬出大塘拐为止。搬家的时候,母亲对这口缸多有不舍,摸了又摸,最后一拍缸沿,说“走了”,于是那口缸就孤零零地留了下来。
米 缸
  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家里米缸有米,就仿佛现在银行里有存款,城里有几套房子。我家有几亩地,父母勤劳,父亲又有工资,所以米缸里从未断过米。包产到户前虽年年超支,但因父母勤劳和精打细算,我们一家基本上吃得饱穿得暖。四季米缸有米,秋冬墙上有玉米,地窖有红芋,春夏之交有麦子,粗粮细粮搭配着,所以从我记事时起,我家和大塘拐家家都一样,都不曾被饿着和冻着。
  我家米缸不大,暗青色的缸壁,厚实。一担稻谷挑去加工回来,差不多半缸米,米缸里有个木升,用来盛米做饭的,一升能装斤半米。母亲告诉我,盛米时要抓掉一小把,一滴汗一粒米,要节省,不能浪费,我到如今都这样做。偶尔有人来借米,母亲就将升子堆高高的,母亲说,不能让人家吃亏,这粮食可就是金子呢!如今在城市,米都用真空袋包装着,一家两三口人,吃不多,吃完了就从超市买,方便。但是,我总觉得没有以前稻谷圈上梁、大米装满缸的踏实感。
  米缸将见底时,父亲通常会回来,挑上一担稻到米厂加工。米厂有几里路,一次父亲没回,锅里等米,我就挑担稻去加工,稻谷经过机器脱壳、风箱吹滤,最后倒进稻箩,一箩米,一箩糠。当看到雪白的米像一条白练从机器口流进稻箩里,我心里忽然有些感动,是自己长大了?还是对粮食的尊重和敬畏?或许都有。人吃五谷,总是要长大的,只有劳动和勤奋才能养活自己。我上小学时,有篇课文叫《十粒米》,十粒米一条命,批判地主逼租的残暴和为富不仁,现在孩子再也读不到了,他们没见过米缸,没挨过冻受过饿,也不懂得什么叫珍贵和珍惜。
粪 缸
  人活着就得吃喝拉撒,大塘拐子家家屋后都有厕所和粪缸。厕所也叫茅厕,男女通用,每家粪缸都有好几个,我家屋后竹林边埋有一口粪缸,家禽粪便菜根子烂叶子草木灰都往里倒,沤成绿肥上庄稼。各种粪缸用途不一样,浇麦菜用大便或猪粪,浇菜园用绿肥或草木灰,牛粪直接做成牛粑粑贴在墙头上晒干,用来烧锅。
  农村茅厕简陋,有的没有门,有的门用几块木板拼凑一下,有的挂着半个蛇皮袋遮挡着。小时候就怕冬天上茅厕,因为天冷。茅厕用土坯头简易砌起来,上面铺些稻草或茅草,四周来风。粪缸上用两块木板担起来,人蹲在上面,风从下面呼呼往上吹,屁股都冻掉了,也没有厕纸,用稻草搓揉几下就在肉上摩擦,苦了去了。
  1986年,我考取了大学,父亲杀了猪请亲戚和全村子人吃饭。录取通知书是镇上邮寄员骑车送来的,邮寄员很认真,一定要亲自交到我父亲手上才放心。父亲盛情留邮寄员吃饭,又请三爷叔伯们陪着,邮寄员也替我们全家高兴,喝着喝着就喝高了,临走如厕时一不小心扠进竹林边的粪缸,好在是夏天,邮寄员在池塘边冲洗了一下,笑着说要走狗屎运了,然后骑上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走了。一时成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