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皖西日报
作者:刘舒宁
新闻 时间:2021年08月26日 来源:皖西日报

刘舒宁
那年搬进小院已是腊月,院中没有一丝绿意,很是萧条。母亲最爱栀子花,说它最“泼皮”(泼辣皮实,形容不娇贵)好养。于是移栽了一棵近十年的栀子花种在西院墙边,那一树四季常青的叶片立时让小院生动起来。 没想到春节后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雪让气温骤降,刚移栽的栀子花也在一夜暴雪后倒伏在地。此时母亲正病重住院,我手忙脚乱地将栀子花扶起重新栽好,心绪越发沉重。 天气渐渐转暖,小院的地上陆续冒出嫩绿的草芽,可母亲口中“泼皮”的栀子花却渐渐地萎黄了。因为母亲的缘故,也因为母亲很喜欢栀子花的缘故,我每天心事重重地在耷拉着叶片的栀子花前徘徊,期望它能挺过这一关,延续已经馥郁了近十年的生命。有时候早晨起来,看到它伸枝展叶,挺直了花蕾,便是一天的好心情。可是没过几日,它重又委顿,让我心神不宁。如此反反复复几个月,密布的花蕾还是逐一变黑、脱落,一天比一天枯槁。 栀子花在生死线上来回挣扎之际,母亲也在承受着手术和化疗的痛苦煎熬,她原先浓密的头发因为严重的药物反应也脱落得所剩无几,我心里无意间把母亲的病与她钟爱的花“同病相怜”。可我宁愿让那发黑的花蕾挂在枯枝上,也不愿意伸手将它们摘下扔掉,在我心里,这棵栀子花与母亲正一同经受着磨难,它的一枝一叶都仿佛母亲头上的发丝、脸上的皱纹、指间的温热,无不让我依恋不舍。 母亲出院后接她到我家小住,院中的栀子花让母亲眼中闪过一丝阴云。看着她憔悴的病体,我后悔没有及早把这株濒死的栀子花移走,徒惹她伤感。可我在厨房忙着的时候,母亲却悄悄拿了把剪刀,将那株枯萎的栀子花几乎剪光了枝枝叶叶,只剩下一米来高的主干和粗枝,光秃秃地杵在院中。母亲擦着额头虚弱的汗珠说:“这么大一棵花,移栽时就伤元气了,刚扎下根又被大雪压倒,而且半死不活拖了好几个月,再舍不得剪掉它的枝叶,营养不足,最后就会枯死。”母亲一边讲她的种花经,一边捡起地上剪掉的枝条掰给我看:“你看,它的枝杈还没干枯,花死了枝杈就脆了,一掰就断。栀子花是最好养活的花,剪个枝插进土里,它就能长成一棵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我将信将疑,暗暗祈祷:但愿花遂人愿,人随花生。 当母亲终于挺过了六次苦不堪言的化疗之后,栀子花竟然也星星点点地长出了细碎的小芽!我连忙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电话那头,母亲高兴地笑了:“该狠下心的时候就不能惜痛护痒,越心疼越留不住!”夏天来了,栀子花也日渐繁茂,某天竟然萌出几颗小小的花苞,很快便开出两朵茶杯盖大小的花来!母亲的脸色也渐渐红润,饭量一天天增加,复诊的情况也一次比一次更好。 如今十六年过去了,母亲从未把自己当作一个病人,和同龄老人一样劳动作息,心态平和开朗,淡定规律的生活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健康。七十八岁那年她不慎摔倒,膑骨粉碎性骨折,连医生都认为这个年纪即使手术后恐怕也会和轮椅相伴,可母亲坚持术后锻炼,仅仅半年时间便重新站了起来,一年之后她又和以前一样到处走动了。 上周末我去看母亲,她迫不及待地引我到阳台,让我看她在小区捡的一截栀子花的花枝,竟然用一只塑料快餐盒注些清水就育出了茂密的根须。母亲笑呵呵地说:“等下我把它种到楼下的草坪上,过不了几年,就会长成一棵栀子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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