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爷爷
皖西日报
作者：杨开梅
新闻 时间:2021年08月26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杨开梅
黄昏,大地笼罩在金黄色的余晖中,青山在袅袅炊烟中渐渐模糊,记忆中的爷爷总是叼着旱烟袋坐在竹椅上,静默地望着远方,目光深邃而又幽远。
从我记事起,爷爷每天早晨总是天不亮就起来带着他的老黄牛穿梭在丛林间。那时的老黄牛已经很大岁数了,据说是爷爷一退休就买的小牛犊子,伴着爷爷的退休时光,已经老到不能再耕田了,家里的人也没有想到把它给卖掉。就这样多少年来如一日地爷爷跟着他的老黄牛在丛林里看过野花繁盛、绿树荫日、落叶飞舞和雪花飘零,从东穿到西,从下跑到上,以日月为伴,以荆棘为友。
等到太阳已经照遍了大地,我们就会听到远处传来悠悠的牛铃声,这是饿着肚子的爷爷和吃得饱饱的看起来心满意足的老黄牛回家了。每次到家,爷爷的裤脚和鞋都已被露水打湿,晕开一片深色。可爷爷从未抱怨过,他只是静静地换掉打湿的裤子和鞋子,然后从厨房里拿出奶奶为他留的饭和菜,外加一壶小酒,开启了他一天的幽幽时光。
爷爷吃一顿饭的时间往往很长很长,长到奶奶将他换下的湿裤子湿鞋子都洗好了他却还在吃饭喝酒,他的酒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慢慢地喝。也只有在这时,爷爷的话才变得多起来,会对我们说一些陈年旧事。慢慢地,我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过往。
爷爷是一名老红军,解放后在当地乡政府工作过,老了就回家照顾老黄牛和家里的几亩水田,那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不管是曾经战争的颠沛流离还是贫困和饥饿的痛彻心扉,时光的河流已经将其磨洗得干净而又平整,只留下如今的岁月静好。至少我听不出他们对过往有什么抱怨,有的只是对今朝的感激与感谢,和发自内心的对现如今生活的满足。
除了牛和酒,爷爷还有一大爱好,那就是抽烟。爷爷抽的烟,不同于市面上卖的那种包装的香烟,爷爷抽的烟是他自己种的旱烟。每年春天,爷爷都会亲自锄一块地,然后将旱烟秧苗认认真真地栽上,按时浇水、施肥。旱烟在爷爷细心的照料下总是长得很好,那翠绿的叶子不久就会遮满大地。
到了秋天,旱烟叶子变黄了,爷爷就会给它们收割起来,放在打谷场上晒,还会经常冒着大太阳将旱烟翻面,直到它们被晒得干到手一捏就碎的时候,爷爷才会将干旱烟叶子收起来保管好,要抽烟时就将干烟叶子仔仔细细地捏,来来回回地捏,直到旱烟叶子很碎很碎,将其装入旱烟袋,要抽时再从旱烟袋里拿出一小撮放于旱烟窝里,点上火,吧嗒吧嗒地吸着,随即爷爷的口里鼻孔里阵阵烟雾袅袅升起,瞬间爷爷的脸就被烟雾笼罩着,只偶尔看见他那坚毅的眼神透过烟雾看向远方……
爷爷除了在喝酒时喜欢和我们拉家常之外,其他的时间通常是静默的。他总是静静地坐着,默默地抽着旱烟,眼睛永远望着远方。我从不知道那时爷爷在想些什么,是否想起了他的过往,他的青春,他的戎马生涯,或是他的爹娘……一切都不得而知。
爷爷走的那天早上还与他的老黄牛在丛林里穿梭,一如既往地奔向他的神秘领地。只是人们再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他的旱烟袋和吃饱的老黄牛,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一如他过往的静默。
老照片已经泛黄,记忆中的面孔也已模糊。爷爷离开已经26年了。爷爷是否依然每天清晨随着他的老黄牛穿梭在丛林间?在这漫长的记忆旅途中,那些珍贵的瞬间始终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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