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07 版:东石笋副刊 /下一版  [查看本版大图
本版导航 各版导航 视觉导航 标题导航
选择其他日期报纸

飘落在乡村的思绪

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1年08月03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杨晓春

  守 护
  到乡下办事,找不到停车的位置,七弯八拐,见一农户门前的晒场挺适合停车,小心翼翼地开了进去。大门廊檐矮凳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可以停一下车吗?我到上面那一家办点事,一会儿就走,”我嗫嚅着。“搁这吧,”老妇人颔首,慈眉善目的模样。
  办完事回来,想着该给老妇人打个招呼。廊檐下已空无一人。大门是敞开的,堂屋两边的房间也是敞开的,后墙左侧有一小门,一直通向后院葱绿的葡萄架,但见葡萄架下或卧或啄食的几只悠闲的母鸡——独不见人影。
  开车离开。乡间公路如丝带一样蜿蜒着,明丽的阳光把路边的树影投射到车窗玻璃上,斑驳着,跳跃成五线谱的旋律,和着微熏的夏风。偶儿遇见过往的小车、骑电瓶车的村民。
  午后的乡村安静如许。
  老妇人的身影挥之不去。看上去有七八十高龄了,该是三世同堂或四世同堂吧。她住的房子是现时乡村典型的三下三上灰瓦砌脊的楼房,应是殷实之家。我知道,她的子孙们都已离开家了,正在或近或远的城市打拼或求学。
  乡村是美丽而富裕的,脱贫攻坚后的偏远乡村也渐渐跟上了时代的脚步。集约化新型农民的规模生产与开发正在改变着原生态的乡村模样,而对绝大多数农民来说,他们的富裕是与城市的发展联系在一起的。当延续了几千年的乡村自然经济像海潮一样渐渐退去,老一代农民的子孙们顺势扬帆出海了,留下的海滩或许是未来资本农业的天地。 
  眼前的老妇人,是在寂静地守护着乡村自然经济最后的家园,再过一两代呢?
房 子
  如今,乡村的房子漂亮得令人称奇。
  粉墙黛瓦、飘脊飞檐、亭台廊柱的二层或三层楼房,远远地,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美的。在乡村,这样的房子随处可见。
  这些房子最初的模样并非如此,大多经过一两次甚至三四次翻盖而成,而且一次比一次规模大、规格高,由最初的草房、土坯瓦房、红砖瓦房、预制板楼房到现在浇筑而成的亭台楼阁式的洋房。
  有趣的是,这些让城里人望尘莫及的房子,很多时候是无人居住的,即便有人居住,也多半是老人和孩子。
  没有人或少有人居住,为何要造这样大而漂亮的房子?
  如果让这些房子的主人自己解释,也未必能说得清楚。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只能意会的。生活在他们面前延伸的路多了,怎样选择是很费思量的。
  仔细想想,或许能明白其中的端倪。土地滋养着人的性格,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民,自带一种纯朴而执着的气质,这其中,最核心的内质是“争强好胜”,表现在生活中就是一种“攀比”的心态。这是一种心理常态,也是激发在温湿的土地上生存热情的原动力。在以“农”为中心的年代,农人之间比的是庄稼长势、收成好坏、谁家的孩子更有出息。而眼下,他们中大部分已离开了土地,离开了家乡,五湖四海,在城市里打拼。经历了数载甚至更长的时间,他们中已有人在城市里立足,为自己或下辈们买了房子,但一想到要把自己的未来完全交给城市,未免很不踏实,于是,又拿出浸透着汗水的钱,在家乡营造未来栖息的“巢”,不断地翻建在乡间的房子。当庄稼的好坏不再是衡量农民的价值标准时,农民们就把自己的小心思镶嵌进自己的房子,所以,在乡村,房子不仅是农民的住所,它的大小、高低、结构、外观、装饰,每个信息点都标注着房主人在城市打拼的业绩——那是能耐的象征。
  更有意思的是,在外打拼的农民,无论远近,岁末年尾都得回乡过年,只有混得不怎样的人才望乡却步,低首徘徊。所谓“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只是期许而已。回乡过年,是归宗,是亲情,也是显摆。宗亲相见,总要相互打听过去的一年收入的多寡。往往是“不很照呢,也就几十万吧”之类的话,有意无意间向对方吐露着自己这一年的收入之高,甚至不惜添油加醋,略抬价码。
  所以,我们能看见那么多富丽堂皇的乡间民居了。
  这是农民的面子和尊严。
  农民的面子与尊严,往往就藏在他们的小心思里,挂在他们精心打造的房子上。
炊 烟
  想起故乡,总能想起祖居老屋的炊烟。
  乡愁,很多时候是在炊烟的袅袅意境中升腾起来的。假如,某一天,没有了炊烟,我们的乡愁会在哪里着落呢?
  炊烟,是乡村原生态生活方式的投影,是牵人心魂的人间烟火。
  小时候放学和弟弟一道,总是饥肠辘辘地望着远处村庄袅袅的炊烟,想象着母亲给我们煮的是恼人的山芋稀饭还是香喷喷的米饭。在“是”与“不是”的争执中向往着那诱人的饭香。
  那个时代不仅粮食短缺,就连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柴草也短缺,所以,打柴禾就成为乡村孩子天然的职责。在上学之外的空余时间,孩子们三五成群,拿着镰刀、背着柴篓,在田间地头、河坝塘埂、山脚洼地,砍灌木挖草根,一点也不敢懈怠。堆得似小山的灌木草根背到家门口场地上晒干后就是柴禾了。
  最令人兴奋的是每年八月节(中秋)前后家家户户上山砍柴的日子。上学的孩子要放农忙假,大人们都搁下田地的农活,举全家之力,到生产队分配给每家每户的山上砍柴。
  在乡村,上山砍柴如同节日一样忙碌而隆重,这是农户一年柴禾的主要来源,牵动着全家一年的生计。
  在这前后七八天的时间里,最累的是大人,最快乐的是孩子。想想看,在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松涛阵阵,居高望远的山上,孩子们一边干着力所能及的活,端水,送饭,递递草要子,撸撸柴把子,一边沉醉在山的景色之中,山风吹过,树上的鸣蝉,灌木丛中的“纺婆”(形同蚂蚱),野生毛栗,叮咚的泉水,奇形怪状的岩石峭壁,一个无限奇妙的世界在孩子们眼前铺展着,大人的辛苦,都掩没在孩子们快乐的时光里了。
  那段日子,家家户户门前的场地竖直排列着从山上担下来的柴捆,整个村庄弥漫在青涩的新鲜柴草的气息里。晾干时日,在秋雨来临前要把这些柴捆码成柴堆,顶部盖上稻草,以防被绵绵的秋雨和皑皑的冬雪打湿。
  家家户户门前的柴堆延续着绵绵不绝的炊烟,抚慰着乡村平和的日子。
  在炊烟袅袅的日子里,光秃秃没有植被的山峦和原野,呈现着灰黄和苍凉,那是乡村秋天和冬天的底色。
  更多的时候,司空见惯的景象不易让人产生不适应的感觉。
  前几年回家乡,悠闲地走在熟悉的乡道上,猛然间觉得老家的周遭发生着些许的改变,是什么呢?想想,是炊烟,是那在岁月的缝隙间飘浮的炊烟,不知何时又在岁月的缝隙间悄悄遛走了,还有那满眼的绿色,漫山遍野地流淌着。
  所有的变化似乎在不经意间发生,村庄已难寻祖居老屋斑驳的身影,一栋栋别致的楼房把美丽乡村的图景落实在眼前,电和液化气取代了柴禾。
  看不见炊烟的乡村,把绿色铺满了山峦原野。
  原来,“乡愁”是有色彩的。少了一缕炊烟,多了一抹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