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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西日报 新闻    时间:2021年06月15日    来源:皖西日报

  郝佳

  鲸喜欢大海。
  海鸥在地平线上盘旋,有时发出一声辽远的啼鸣,又贴着海面而过,再朝更高远的白云冲去,一往无前。海鸥奔向的目标是云,鲸奔向的目标是海。
  飞得累了,海鸥会伫在礁石上稍稍地休息一下,鲸也会浮出水面短暂地望向远方。阳光下反射着玻璃质感的塑料瓶也在熠熠生辉。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见面了,它们也许会交流,其实只是背道而驰。
  海鸥问鲸:“你要去哪?”
  鲸回答说:“我要去看海。”
  海鸥忽然很轻地笑了起来,它大概觉得鲸有那么一点好笑——鲸生活在海里,所有的鲸都生活在海里,所以此时此刻它们所交流的现在,鲸所浸泡的水一定是海水,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海鸥艰难地立在只能容忍一只脚的礁石上,它的眼前横着大片的塑料瓶,仿佛玻璃彩珠垒成的岛屿,花花绿绿,色彩杂异。它似乎理解了鲸,可它的笑声也没有停,只是渐渐小了。
  鲸听着海鸥沉默的笑声,安静了一会,像海鸥问鲸一样,也问它:“你又要去哪呢?”
  海鸥说:“我哪也不去,我正处天空,天空是每只鸟的归宿,我已经到了我的家,所以我哪也不去。”
  鲸又问它:“那你为什么还要朝上飞?”
  海鸥说:“因为每只海鸥都有横渡太平洋的本事,我也一样——长板比长板是没意思的,我要拿短板比长板,总有一天我穿过对流层,我会飞得比天上的机械还要高,不仅平流层会看到我的痕迹,高层大气也会看到,每个人都是见证者。”
  “我会是飞得最高的鸟。”海鸥总结道。
  鲸思考了会,说:“那很好。”声音很小,鲸怕它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那再好不过了。”
  彼时淡黄的天空下端有一颗蒙了黄沙的太阳,仿佛涂了层劣质油漆,有一股子刺鼻味。鲸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早该习惯,全球各地都有,不能习惯也要习惯,生物是要适应环境变化的。
  现在应该是黄昏,鲸猜想到。渔夫已经亮起了船灯,他们做着海上的生意,对于时间的变化总归是比海里的生物要敏感的,毕竟鲸生活在深海,目之所及只有阴沉沉的海底。
  海鸥休息够了,它对鲸说:“我要走了,你多保重。”然后抖抖翅膀,轻飘飘地飞走了。鲸看着它远去的背影,也要沉入海底。
  什么东西“咻”地凌空而过,海鸥惊叫一声,羽毛般掉落下来。鲸从海里探出头,朝海鸥的方向急速游去,激起一串灰白的浪花。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只是本能地担心海鸥。
  鲸的背接住了海鸥。它看不到海鸥,只能听到海鸥短促的呼吸。太阳彻底下去了,苍黄的天有一轮弥白的月,月亮才刚冒出尖牙,虚虚的淡烟映着,背后没有星光。渔灯直晃晃的,也快照过来了,刺目的线和喧嚣的人声,似乎有人在船上惊喊:“还有鲸!鲸可以卖好多钱……”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它只能带着海鸥逃跑。
  “我受伤了。”黑暗里海鸥冷静地说。
  鲸沉默着抗议。
  鲸感觉到海鸥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且温热的面积正在逐渐扩大,好像刚刚又咳嗽了几声,它没来得及仔细听,又或许只是拍打海浪的声音。“我受伤了。”海鸥重复着。鲸有一点害怕,它快要失去这个朋友了,它有这样的直觉。
  海鸥趴在鲸的背上,它说它想回家,它说它喜欢白云,最后它说:“我想飞最后一次。”
  “那你会飞得远远的吗?”鲸突然说。
  “什么?”
  “不要再回来了。”
  漆黑的夜里,鲸看到海鸥变成一个同夜色一样漆黑的小点冲向天空,到达一个顶点之后又落下——那顶点没有很高,不过半空腰,连一般海鸥飞的高度都没有达到。那一定不是海鸥。鲸想,它会是飞得最高的鸟。
  渔船还在追逐,鲸随便找了个方向拼命地游。鱼叉擦过去,又落下去。
  游了许久,鲸也记不清有多久,它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游。“是鲸鱼!”有人在黎明里叫了起来。
  现在已经到早上了吗?鲸想。“把它推回去吧。”善良的人说。于是几十双手努力推搡它的身体,大家都在为了鲸的生命而奋斗。鲸正在缓慢移动着,它也努力挣扎着摇摆。紧接着“扑通”的声音,附近的居民欢呼起来:“鲸回到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