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皖西日报
作者:李太芳
新闻 时间:2021年03月23日 来源:皖西日报
李太芳
吼了一夜的寒风,天亮时终于精疲力尽地软了下来。 寒冬腊月是最冷的天气。每年这个时候,寒风都要弄几个故事,然后无事老爷似地逍遥。这儿走走,那儿窜窜,想方设法找乐子。 小时候的上学路上,有一天,趁我不注意,风突然撸下我脖子上的红领巾,忽地射出一道红色闪电。我追着落地红领巾就跑。还没跑到,又一阵风将它卷成一条大蚯蚓,横着往前滚。然后又卷到半空翻几圈,旋几转,才被菜园边的狗脚刺一把抓住。我本来厌恶那些狗脚刺,以前找猫时被它扎伤过。它扎过人后也不道歉,大模大样地逍遥着,仍旧刺雨刺风刺太阳。而今天却为我抓住了红领巾。我对这些狗脚刺第一次生出了些许感激。 以后冬天刮大风时,我就专注地防风,也看它怎样捉弄别人。一般情况下,风还是能与人和平共处的。 风在田野上巡视,也只是例行公事。它用巨大的嘴巴含一口气用力吐出来:“呜——”快吐完时,再含一口,用更大的力气吐出来:“呼——”把大地搅得雾蒙蒙、灰黢黢的。冬天大都刮北风,我的学校在南边,好几个冬天都被风推着走,倒也舒服省劲。风说:“你如果不捣乱,我每次都捎你一程。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不傻,瘦弱单薄的身体忙家务、忙学习早累得没劲了,能省点力就省点力吧。 早些年,寒风对人并不苛刻。那时候,农民寒冬腊月也要出去挖塘筑路修堤坝,单衣薄衫地挑土爬坡夯石峨,并不觉得有多冷。也难怪,几十个、上百个人一起站在寒风里,每人只摊一点点寒。要是一两个人可就惨了。 寒风没事也爱遛弯。走走看看,遛遛田沟,摸摸塘面。高兴了还爱恶作剧。或鼓起落叶滴溜溜转,制造一个个旋涡;或揭下老头的帽子转陀螺,害得老头捂住光头一路追。那天,风把老刘头的帽子抢走了,惹得我哈哈大笑,东倒西歪。可是没想到,风趁我不注意,“嗖”地一下卷起我,“腾”地一下抛到老远老远的异乡。我晕头转向不知所以,只好期待再来一场风把我吹回去。可是,等啊等啊,没注意,我的脚板发芽扎进土里长成了根。再也刮不走了。要是遇到障碍物就不一样了。风会生气,会恼怒,会斯文扫地跟你打斗一番。那天,一棵大树扯住了风的衣裳不让走。风左扭右拽,一阵拳脚,几个腾挪就斗败了大树。临走还扯断了树头,让树很没面子。建筑物挡住了风的去路,那就更麻烦了。那天,风对一座房子说:“你不搬不挪是吧?”它一挥拳,狂劲大发,“哐”地一声吹掉了窗玻璃,一头钻进去,几口气就灌满一屋子风。接着往门缝里钻,往空调管道孔里钻。把窗棂当竖琴弹……风比人机灵,知道每条缝隙所在,一个不剩地都利用起来,一边用力一边嚎叫。大洞是“呼呼”声,小洞是“哧哧”声,窗棂是“吲吲”声,吹累了就换成低吟。风停了,人出去一看:破厨房被推倒一边。有人说:“这风是恼透心了”。寒风也识大体,对城市不敢太放肆。城市的楼层太高,楼群太大。它不敢长驱直入,横冲直撞。公路宽敞吧?可有两旁高入云天的大树护着,想过去也只能从树梢上走。想进楼道更难,得看门卫脸色。有一次风趁门卫打电话,呼噜一下闯进来,不小心将一对吵架的夫妻从两处撞到了一起。男的说:“你不是生气要走吗?又扑我怀里干嘛?”女的说:“不赖我,风刮的。”男的紧紧地抱住女人说:“对,对,赖风!赖风!” 看小两口和好了,风抿嘴笑笑走了。仍旧是这儿溜溜,那儿逛逛。 半夜里选择我家一楼窗外的地坪做了游乐场。它以为这单元之间的隔间是没装房顶的天井,合适极了。于是推起一块巴掌大的食品塑料袋玩起了碰碰车。一会儿撞东墙,一会儿撞西墙,直到撞上南墙才停住。歇一会儿好像又玩起了滑板车。它推起“小车”贴着地皮一口气吹过去,一颤一颤地荡起一连串滴滴哒哒的声响。睡梦中,我以为楼上哪家晾衣服,水滴到了雨搭上。可是这隔一会儿滴一阵,隔一会儿滴一阵,又不像滴水声。 朦胧中,我以为是机枪发射声。难道我的窗外是一个古战场?风指挥了一场激烈的巷战?这样看来,我虽然没参战,却糊里糊涂做了半夜观察员。 风累了,停住了。我也乏了,该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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